浓雾中,每一步踩在枯枝败叶上,都会发出“咔嚓”声。
像踩碎了骨头,让人心头狂跳。
青白幽光,在浓雾里若隐若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那点诡异的青光骤然放大、清晰,不再是门缝里透出的微光,而是……一盏悬挂的灯笼。
它高悬在一座建筑的檐角下,幽幽地亮着,幽光穿透浓雾。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灯笼悬挂的地方。
是一座客栈!
它就那么突兀地矗立在这荒村中。
飞檐翘角,朱漆大门半敞着,隐约可见里面透出的烛光。与周围那些倒塌腐朽、被荒草吞噬的废墟相比,这座客栈显得异常“崭新”和“气派”,甚至可以说……格格不入的“豪华”。
“这……怎么可能?”
一个侍卫失声低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眼前这景象让人难以置信,在这荒废的村中怎么会凭空冒出一间灯火通明的客栈?
李舜臣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
“保护世子!”
侍卫们立刻拔刀,迅速将李苍围在中间。
就在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时……
“吱呀——!”
那扇朱漆大门被彻底推开了。
一个身影袅袅娜娜地踱了出来,是个美艳的女人。
一身红裙,剪裁得极为合l,勾勒出令人醉迷的曼妙曲线。乌发堆云,插着一支桃花簪。
她的脸隐在灯笼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觉肤色异常的白皙。
“哟——!!”
她那娇媚得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甜腻的、令人骨髓发凉的慵懒。
“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这可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呀!”
她缓缓向众人走来,裙裾拂过地面,竟没有一丝声响。
那刺鼻的脂粉香气,随着她的靠近,蛮横地冲散了雾气中的土腥气,直钻进李苍的鼻腔。
李苍盯着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
美则美矣,但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眸子深处,却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与神采,只有一片空洞的、凝固的幽暗。
李舜臣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李苍完全遮蔽在自已投下的阴影里,声音沉稳。
“老板娘盛情,我等却之不恭。叨扰了。”
他微微侧首,用只有身后李苍能听见的气音道。
“邸下,龙潭虎穴,亦强过雾中无依。进去,若有埋伏,臣以命相护。”
客栈内,竟与门外的荒凉判若云泥。
几盏油灯跳跃着浑浊的暖光,照亮了擦拭得颇为光亮的桌椅板凳。
李舜臣的目光飞速扫过整个堂屋,最终选定最角落一张粗木方桌,背靠墙壁,视野可及大门与通往后厨的布帘。
“这边。”
他简短命令,护卫们立刻簇拥着李苍围桌坐下,刀柄依旧紧握在手。
那红衣女人,不,女掌柜,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那副一成不变的娇媚笑容,极其自然地挨着李舜臣坐下。
“几位爷~!”
她声音拖得长长的。
“打哪儿来呀?这穷乡僻壤的,可是要往大地方去发财?”
她葱白似的手指,染着通样猩红的蔻丹,竟旁若无人地搭上了李舜臣握剑的臂膀。
李苍喉头滚动,下意识要开口,李舜臣已不着痕迹地将手臂移开,声音沉稳的截断话头。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罢了。掌柜的,贵店可有吃食果腹?”
女掌柜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那空洞的眸子扫过李苍的脸,又落回李舜臣身上。
“瞧您说的,开门迎客,哪能没点嚼裹?”
她身子微微前倾,那股甜腥的胭脂气更浓了。
“不过呀…奴家身上这胭脂香,才是顶顶好的‘吃食’,大爷们…真不尝尝?”
她尾音拖得极长,带着露骨的暗示。
李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褪成惨白,窘迫地低下头去。
女掌柜又是一阵轻笑,仿佛方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小哥儿面皮真薄!罢了罢了……”
她站起身,红裙拂过李舜臣的膝盖,留下一阵阴寒。
“小店虽破,糕饼茶酒,倒也能凑合几样。爷们想吃点啥?”
“包子!”
李舜臣言简意赅,目光始终不离女掌柜的脸。
“上一笼,先看看。”
“好嘞——”
女掌柜扬声朝后厨方向喊了一句,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堂屋里激起轻微的回响。她并未离开,反而再次俯身,凑近李舜臣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说来也奇,昨儿夜里,奴家让了个梦呢…”
她的气息喷在李舜臣耳廓上。
“梦见小店来了几位贵客…啧啧,其中一位,那可真是贵不可言呐…”
李舜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女掌柜自顾自地说下去,空洞的眼睛却越过李舜臣的肩膀,直勾勾地落在李苍身上,仿佛在鉴赏一件稀世的珍宝。
“浑身金光灿灿的,有龙气护着…像条真龙似的…”
她话音一顿,脸上那虚假的笑容似乎也凝滞了一瞬,随即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带着无限惋惜的语调幽幽接道。
“可惜呀…终究…不是真龙…时也运也命也非人所能也…可惜了…”
李苍的心脏猛的一颤!那“龙气”、“真龙”几个字,如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这荒村野店的女掌柜…她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