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蝉要来的消息,像颗小石子扔进我这摊浑水里,激起一串莫名其妙的涟漪。我对着铜镜练习了半天
“夸人表情”——
既要显得真诚,又得藏着点
“你要倒霉了”
的幸灾乐祸,结果练到最后,表情比李狗蛋掉茅厕时还扭曲。
小禄子在旁边给我出馊主意:“殿下,要不您见了苏小姐,就说‘您这剑法,比街上卖艺的还不如’?这虽然是骂,但按您这诅咒的脾气,保准她剑法大涨,还不算违背她的意思。”
我白了他一眼:“你当人家将军之女是傻子?明着骂她,她能给我好脸色?”
正拌嘴呢,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是太监那种趋炎附势的轻,也不是宫女怯生生的软,倒像是……
带着点刀剑的利落劲儿。
小禄子眼睛一亮:“来了!”
我赶紧正了正衣襟,摆出太子该有的端庄(其实是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门帘被轻轻掀开,走进来的姑娘穿着身湖蓝色的劲装,头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没施粉黛,却比后宫那些描眉画眼的娘娘们看着顺眼多了
——
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刀子,扫过我时,带着点审视,又有点好奇。
这就是苏惊蝉?跟我想象中那种病恹恹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啊。
“民女苏惊蝉,见过太子殿下。”
她屈了屈膝,动作干脆,没那些拖泥带水的礼节,声音也脆生生的,像咬碎了冰。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威严点:“免礼,坐吧。”
小禄子机灵地搬来椅子,还不忘往她手里塞了瓣大蒜(这已经成了我们这儿的待客之道)。苏惊蝉捏着大蒜,挑了挑眉,没吃,也没扔,就那么捏着,眼神里的笑意更明显了。
“听说……”
她先开了口,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点促狭,“殿下前几天夸了民女一句,民女的病就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
这姑娘是来兴师问罪的?赶紧解释:“巧合,都是巧合,主要还是苏小姐你底子好,恢复得快。”
“哦?”
苏惊蝉拖长了调子,突然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剑,“那殿下再夸夸民女的剑法?要是真灵验了,民女就信是巧合。”
剑光一闪,差点晃瞎我的眼。小禄子吓得躲到我身后,嘴里念叨:“完了完了,这是要动刀子啊!”
我看着她手里的剑,咽了口唾沫
——
这要是夸不好,她一剑劈过来,我这太子怕是当到头了。
“那……
我就说了?”
我摸了摸耳朵(暗号:小禄子准备泼狗血,虽然现在没带,但气势得到位)。
苏惊蝉点头,剑尖斜指地面,摆出个起势的姿势,看着还真有点江湖女侠的范儿。
我深吸一口气,搜肠刮肚地找好词:“苏小姐这剑法……
真好看!动作利落,姿势标准,比宫里的侍卫强多了!”
话音刚落,苏惊蝉突然
“哎哟”
一声,手里的剑
“哐当”
掉在地上,她捂着手腕,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心里一紧:“怎么了?”
“没事,”
她揉着手腕,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反而有点兴奋,“就是刚才转腕的时侯,突然没握住……
奇怪,我练了十年剑,从没掉过。”
小禄子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小声说:“殿下,灵验了!您一夸,她就掉剑了!”
苏惊蝉捡起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殿下这嘴,果然灵!再来一句,夸我力气大!”
我:“……”
这姑娘是被虐狂吗?掉了剑还嫌不够?
“你……
你力气真大,”
我硬着头皮说,“看着瘦,没想到这么有劲儿。”
“噗通”
一声,苏惊蝉居然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这次她没立刻起来,坐在地上愣了半天,突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真的灵!太好玩了!”
我和小禄子面面相觑
——
这姑娘,怕不是摔傻了?
她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对我拱手:“谢殿下夸奖!民女算是信了,您这嘴确实是‘金口玉言’。”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冲我笑:“改日再来找殿下‘求夸’,殿下可别躲着不见啊。”
我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小禄子捅了捅我:“殿下,这苏小姐……
好像跟别人不一样。”
“哪不一样?”
“别人被您夸了,不是倒霉就是生气,”
小禄子摸着下巴,“她被夸了,还挺高兴?”
我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
难道这诅咒对她没用?还是说,她的
“倒霉”
在她看来是好事?
正琢磨着,一个小宫女端着茶水进来,低着头,走路小心翼翼的,差点被门槛绊倒。
“小心点。”
我随口说了一句。
小宫女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奴才该死!”
我看着她那哆哆嗦嗦的样,突然觉得有点可怜,顺嘴夸了句:“没事,你这茶端得挺好,稳当。”
小宫女愣了愣,刚要道谢,手里的茶盘突然
“哗啦”
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溅了她一腿,疼得她眼泪直流。
我:“……”
小禄子叹了口气:“殿下,您看,对别人还是管用的,就苏小姐是个例外。”
我看着那记地的碎瓷片,突然有点通情这小宫女
——
招谁惹谁了,被我夸一句就烫了腿。
“小禄子,”
我说,“给她点银子,让她去看太医,再赏件新衣服。”
小宫女千恩万谢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哭,估计是被吓得。
她刚走,太监总管就来了,脸上堆着笑:“殿下,刚才那小宫女是浣衣局的,叫小翠,平时笨手笨脚的,总挨骂。您看,被您夸了之后,虽然烫了腿,但刚才陛下路过,正好看见她收拾碎瓷片,说她‘知错能改’,直接把她升成掌事宫女了!”
我:“……”
这叫什么事?烫了腿还能升官?
小禄子笑得嘴都合不拢:“殿下,您这哪是诅咒啊,这是锦鲤l质!夸谁谁升官,骂谁谁发财!”
我没理他,心里却在想苏惊蝉
——
她掉了剑、摔了屁股墩,会不会也有什么
“好运”?比如……
被她爹夸?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李狗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看那样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李默!你给我出来!”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是不是你搞的鬼?小翠那蠢货凭什么升官?肯定是你咒的!”
我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样,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二弟,升官是父皇的意思,跟我没关系。再说了,人家小翠烫了腿还坚持干活,升官也是应该的。”
“应该个屁!”
李狗蛋一激动,忘了自已腿上有伤,往前迈了一步,结果没站稳,“哎哟”
一声又摔了,这次更惨,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正好摔在苏惊蝉刚掉剑的地方。
“哈哈哈!”
小禄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殿下,您看,二皇子也想沾沾您的‘福气’!”
李狗蛋疼得龇牙咧嘴,指着我骂:“你还笑!我要告诉父皇,你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
我蹲下来,看着他那狼狈样,“是你自已滚下来的,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他瞪着我,“肯定是你心里咒我了!就像上次掉茅厕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
——
这货怎么知道我心里咒他?难道他也有什么特殊能力?
“你胡说什么,”
我站起身,假装生气,“我可没咒你,是你自已倒霉。”
“我不管!”
李狗蛋开始耍无赖,“你必须让父皇把小翠的官免了,不然我就不起来!”
正闹着,苏惊蝉突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
她刚才没走,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二皇子,”
她开口,声音清冷,“太子殿下说的是,你自已不小心摔倒,何必赖别人?再说了,人家宫女升官,是凭自已的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狗蛋被一个姑娘教训,脸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说:“你是谁?敢管本皇子的事?”
“民女苏惊蝉,”
她淡淡一笑,捡起地上的剑,“镇国将军的女儿。二皇子要是再胡闹,民女不介意让你尝尝掉剑的滋味。”
李狗蛋看着她手里的剑,又看了看自已打着绷带的脚,突然怂了,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撂句狠话:“李默,你给我等着!”
他一走,院子里顿时清净了。
苏惊蝉把剑递给我:“殿下,这剑……
您还是收着吧,民女怕再被您夸,把它给劈了。”
我接过剑,尴尬地笑了笑:“苏小姐见笑了,我这二弟,从小就这样,被宠坏了。”
“看得出来,”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点好奇,“殿下,您这嘴……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夸人会倒霉,倒霉之后又会有好运?”
我愣了一下
——
这还是第一个问我诅咒原理的人。
“我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穿越过来就这样了,脑子里还有张纸条,说什么‘说反话者,天打雷劈,祸及旁人’。”
“穿越?”
苏惊蝉皱起眉,“那是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打哈哈:“没什么,就是……
让了个奇怪的梦。”
苏惊蝉显然不信,但也没追问,只是笑了笑:“不管是梦还是什么,殿下这本事,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顿了顿,又说:“民女还有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找殿下‘求夸’,到时侯,还请殿下多担待。”
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皇宫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至少,有个能跟我正常说话(虽然是来求夸的)的人了。
小禄子凑过来,一脸坏笑:“殿下,这苏小姐,好像对您有意思啊。”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胡说,我就夸你‘聪明’,让你明天去御膳房帮王厨娘烧火。”
小禄子立马闭了嘴,缩着脖子跟在我后面,像个受惊的鹌鹑。
当天下午,宫里又传开了新的消息:二皇子从太子寝殿滚下来之后,虽然摔得更重了,但皇帝听说他是
“为了维护宫中规矩”
才跟太子争执,觉得他
“有担当”,赏了他一匹宝马。
我听着小禄子的汇报,突然觉得这皇宫里的人,都得了一种叫
“强行解读”
的病。
“对了殿下,”
小禄子突然想起什么,“国师派人来说,让您明天去他的观星台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还说……
跟您这‘反话诅咒’有关。”
我心里咯噔一下
——
国师?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找我干什么?
难道他知道这诅咒的秘密?
夜色渐深,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边是国师的神秘邀约,一边是苏惊蝉那带着探究的眼神,还有李狗蛋那没完没了的找茬……
这太子当的,比
996
还累。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有点想家
——
想念那个虽然要加班,但至少没人会因为我夸一句就掉茅厕的现代社会。
“算了,”
我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明天去看看国师到底想干什么,大不了被他夸几句,倒霉就倒霉吧。”
毕竟,在这个人人盼着被我夸、求着被我骂的皇宫里,倒霉,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至少,还能升官发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