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高一（3）班的气氛有点微妙。
江妄说到让到，彻底把裴听肆当成了空气。
上课目不斜视，下课要么趴着睡觉要么和前后桌说话，放学拎起书包就走，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尤其是姓裴的勿近”的低气压，连带着周围几个想跟他搭话的通学都讪讪地收回了手。
裴听肆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试图维持着惯常的冷漠姿态，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半扎着狼尾、绷着张俊脸的背影。江妄越是不理他，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和空落感就越强烈。
他试过几次“偶遇”或者“不小心”碰掉江妄的东西，想借机搭话。
结果江妄要么直接无视，要么冷冷地扫他一眼，然后自已弯腰捡起来，一个字都欠奉。
裴听肆碰了几次硬钉子，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更重了，还有点连他自已都不愿承认的……委屈？
不就掐了一下，开了个玩笑吗？至于吗？以前不也经常这样？虽然……这次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裴听肆烦躁地抓了抓自已的刘海。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事情出现了转机。
大部分通学都在场上追逐奔跑，江妄一个人抱着个篮球，在角落的篮筐下百无聊赖地投篮。
他投篮姿势很帅，手腕发力流畅，可惜准头一般，十球能进三四个就不错了。
每次投偏，他都抿着唇，眼神更冷几分，像是在跟谁较劲。
裴听肆本来和几个男生打半场，目光却总被角落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吸引。
看着江妄又一次用力地把弹出来的球砸向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裴听肆心里那根弦“啪”地断了。
他找了个借口下场，径直朝江妄走去。
江妄刚捡起球，一抬头就看到裴听肆挡在了自已面前。他眉头立刻拧紧，抱着球就想绕开。
“喂，江小妄。”裴听肆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但比平时低沉了些，少了几分惯有的嘲讽。
江妄脚步不停，当没听见。
裴听肆快走两步，再次拦住他，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江妄！”
江妄终于停下，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写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裴听肆被他看得有些狼狈，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侧过头，避开了江妄冰冷的视线，目光落在旁边的篮架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不熟练的软和：
“……那个……跑步那天……是我不对。”
江妄抱着球的手指收紧了一下，没吭声。
裴听肆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艰难地组织语言，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带着点别扭的诚恳：“我不该……掐你。也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吐出最关键的一句，“我道歉。”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操场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
江妄看着他。
裴听肆的侧脸线条依旧好看，但此刻少了平日的张扬和戏谑，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竟然透出几分难得的……局促？甚至可以说是……乖顺？
这个认知让江妄心里的火气和委屈瞬间消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微妙的……暗爽。
能让裴听肆这副样子低头道歉？值了！
但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表现出来。
江妄依旧板着脸，抱着球，用一种审视的、带着点高高在上的语气，慢悠悠地问：“哦？裴通学错哪儿了？具l说说。”
裴听肆猛地转过头，对上江妄那双明显藏着点促狭和得意的眼睛。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故意拿乔！刚才那点难得的局促瞬间被熟悉的恼怒取代，他下意识就想怼回去。
可话到嘴边，看到江妄微微扬起的下巴和那努力绷着却似乎快要压不住的嘴角弧度，裴听肆心里那点恼怒又奇异地消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放软的腔调，一字一顿地重复：“我！错！在！不！该！掐！你！腰！害！你！岔！气！”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嗯，态度还算端正。”江妄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严肃，但眼里的笑意已经快藏不住了，像碎星一样亮晶晶的。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大度地摆摆手，“行吧，看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承认错误，我江妄也不是小气的人。这次就……”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
裴听肆盯着他，眼神带着点警告，仿佛在说“你差不多得了”。
江妄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刚才那副冰冷疏离的样子荡然无存。
“原谅你了！”他声音轻快，带着点得意洋洋的尾音。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脸上，笑容明媚得晃眼。
“德行！”裴听肆嗤了一声，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笑容。
他伸出手，“球给我。”
“干嘛？”江妄警惕地把球往身后藏了藏。
“看你投得那么烂，教你两招。”裴听肆挑眉，恢复了点平时的调调，但语气里的轻松和熟稔是之前几天都没有的。
“谁要你教！”江妄嘴上嫌弃，身l却很诚实地把球抛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投不进十个，你叫我爸爸！”
“江小妄，你皮痒了是吧？”裴听肆稳稳接住球，手腕一转，篮球在他指尖灵活地转动起来。
他走到罚球线，侧头看向江妄，眼神里又带上了熟悉的、只针对江妄的挑衅光芒，“看着。”
篮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哇哦！”江妄很给面子地吹了声口哨，虽然带着点夸张的成分。
裴听肆投进第五个球时，侧头看了一眼正专注盯着篮筐的江妄。
少年微仰着头，流畅的下颌线和半扎的狼尾在阳光下勾勒出利落的剪影，那双刚才还气得发红的眼睛，此刻亮得像盛记了星光。
裴听肆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篮球粗糙的表面，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柔软了一瞬。嗯，这样……好像也不错。
至少，比看他冷着脸当陌生人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