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落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边缘。屏幕已经暗了，可富贵那句“要不是我带你玩这个平台，你认识谁”还在耳边打转，像根生锈的钉子，反复往肉里扎。
她起身去翻抽屉，最里面的药盒积了层薄灰。白色药片躺在铝箔格里，像一粒粒沉默的叹息。医生说过，这药得按时吃，情绪不能再受刺激。可她刚才挂电话时，手都在抖，胸腔里像堵着团烧红的棉絮，又闷又烫。
三年。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进富贵直播间的样子。那时他还在出租屋里直播，背景是掉漆的衣柜，说话会紧张到结巴。她觉得他像只笨拙的小兽，忍不住多停留了会儿，送了辆最便宜的“小火车”。他在镜头前手足无措地鞠躬，说“谢谢落落姐”，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后来呢？
后来他换了大平层，直播间背景墙镶着led灯，说话油滑得像抹了蜜。她的打赏从“小火车”变成“火箭”，从偶尔为之变成按月“上供”。工资不够，就刷信用卡；信用卡刷爆了，就借网贷。她记得有次为了给他凑年度赛的票，把妈妈留的金镯子都当了。那时她想，等他火了就好了，等他站稳脚跟了，就不用这么拼了。
可他火了，最先丢掉的是她。
直播间里叫“姐姐”的人越来越多，他记不住她的id了。她送的礼物被淹没在特效海里，他只会对着屏幕说“谢谢所有家人”。直到今天，他终于肯清清楚楚叫出她的名字，却是为了质问和指责。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一下，是安泽发来的消息：“睡了吗？刚看到你在线。”
颜落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荒谬。她为一个人掏光积蓄，熬出抑郁症，最后换来了一句“装死”；而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男生，会因为她一句模糊的个签，画张丑丑的画来安慰她。
这几年，她到底在干什么？
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从头凉到脚。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富贵从不说自已的私事，却总在她犹豫要不要打赏时，说“姐姐最疼我了”；他会记得榜一大哥的生日，却忘了她住院时发的消息；他直播时永远笑容灿烂，可她偶尔在深夜刷到他的小号，内容全是对粉丝的嘲讽。
原来不是不知道，是她自已捂住了眼睛。
颜落倒了杯温水，把药片吞下去。苦涩的味道从舌尖漫开，一直苦到心口。她想起医生的话：“你不是为他活的。”那时她听不进去，总觉得自已是在“支持梦想”。现在才明白，她不过是在别人的剧本里，当了回慷慨又愚蠢的配角。
窗外的风还在吹，刮得窗户呜呜响。她起身拉上窗帘，把所有光都挡在外面。客厅里暗下来，只有茶几上的药盒泛着微光。
手机又亮了，还是安泽：“如果没睡，要不要听我唱首歌？刚练的《七里香》，可能跑调。”
颜落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还是按了灭屏。她现在没力气回应任何善意，就像溺水的人，连伸手抓浮木的力气都没有。
抑郁症像块潮湿的苔藓，早就爬记了她的骨头。这几年，她靠着打赏时那点短暂的存在感吊着口气，以为那是阳光，其实不过是平台特效的虚假光晕。
她躺到床上，被子拉到头顶。黑暗里，药片开始发挥作用，脑袋渐渐发沉。最后闪过的念头，是安泽画的那张画——歪歪扭扭的小人，钻出来的小猫脑袋。
真笨啊。她迷迷糊糊地想，既笑那个画中人，也笑自已。
意识沉下去之前，她仿佛听见手机又震了一下。但她没力气去看了。就这样吧，不想了，也不挣扎了。药会让她睡个好觉，明天醒来，或许一切能稍微不一样点。
至少，她不用再假装自已眼里的星星，还亮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