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有一个阳台,如果你喜欢花草可以给它们浇点水,但不要太多。”
韩医生语气冰冷得像ai播报,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白大褂一丝不苟,硬挺的布料随着他机械的步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韩医生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硬皮本,像捏着一块冰冷的金属板。他的声音平直地流淌出来,没有任何起伏,每个音节都像经过精密计算后从模具里刻印出来的标准件。
“编号714,仔细听,这是你在三号病区的行为准则。”韩医生甚至没有回头看繁时一眼,目光平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在向虚空宣读某种不容置疑的律法,“第一,每日作息严格遵守时间表,误差不得超过五分钟。第二,病区内禁止奔跑、高声尖叫、无意义重复性动作。第三,”他脚步顿了一下,恰好停在一扇巨大的、镶嵌着加固金属条的双层玻璃观察窗前。窗外是另一个采光中庭,几个穿着通样条纹病号服的人影在远处缓慢移动,像水族箱里无声的鱼。
“第三——”繁时拖长了尾调,很自然地接过话,“所有观察窗及公共设施玻璃表面,严禁触摸、撞击或以任何方式试图破坏其完整性。这是绝对红线。”
“最后”,韩医生并没有为繁时的自然感到惊奇,依旧似完任务般宣读着这虚空的“法规”。
“最后——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早日出院——”繁时顺势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抬眸看着韩医生。
“很熟练,进来过?”
“呵,这鬼地方……谁会想进来第二次”
“好好改造,早日离开”韩医生依旧面不改色。
“嗷~”
韩医生没有理会,只是站在门口。白大褂依旧笔挺,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像一层坚硬的、隔绝内外的壳。
繁时冲他眨了眨眼:“你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要漏墨了,三分钟后会染透值班表——除非你现在换掉它。”
橡胶棍反射着冷光。张医生面无表情地掏出钢笔,墨囊果然裂开细缝。他动作停滞半秒,将笔扔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声格外刺耳。
韩医生依旧只是紧蹙着眉头。
繁时直直地看着韩医生,眼神似乎穿透了时空,在医生的记忆深处激起一丝波澜。
“真温馨啊,”他继续说着,仿佛在闲话家常,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真诚的赞叹,“阳光那么好,院子里的石榴树刚开花,红彤彤的。你爸爸把你扛在肩上,笑得牙都露出来了,你妈妈站在旁边,手搭在你爸胳膊上,穿着那件碎花裙子,真好看……你那时侯多大?五岁?六岁?手里还紧紧攥着个木头雕的小马,鬃毛都磨亮啦。”
繁时话音落下。走廊里死寂一片。消毒水的气味似乎也凝固了。
韩医生没有动。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一尊骤然断电的精密人偶。他依旧背对着护士站的方向,没有回头去看那个深蓝色的病历夹。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惨白的灯光落在他微微低垂的后颈上,那里有一小块皮肤暴露在白大褂的领口外,在强光下显得有些异样的苍白。周围病房紧闭的门依旧沉默,像无数只闭上的眼睛。
繁时耸耸肩,眼神中残留的穿透感早已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的视野里,这条笔直的走廊,依旧像一条被强行抻直的、充记褶皱和断点的可怜虫。繁时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吹了声口哨,那声音轻快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了一下,很快也被寂静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