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锁得死死的，连窗棂都被侍卫从外面加固了木栏。沈清辞被彻底困在了这座小院里，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连扑腾的力气都被剥夺。
起初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萧彻或许只是一时动怒，等他冷静下来，总会查清真相。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别说人，连送水的婆子都没再出现。
冬日的阳光稀薄，透过木栏洒在地上，只留下几片惨淡的光斑。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卷着雪沫子，刮得人脸颊生疼。沈清辞缩在床角，裹紧了那件旧棉袄，可刺骨的寒意还是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渴。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针扎似的疼。她走到井边，摇动摇杆，却发现井绳早已被人收走，只剩下一口黑黢黢的井口，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嘴。
原来他是铁了心要折磨她。
沈清辞靠着井壁滑坐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期待那个亲手将她全家推入地狱的人会对她心软？期待这场血海深仇能被几句辩解抹平？
真是荒唐。
第三天头上，她开始头晕眼花。饥饿和干渴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视线渐渐模糊，那些摆放在桌上的旧物在她眼前晃动——银项圈上的小铃铛仿佛在响，砚台里似乎还盛着父亲研磨的墨，母亲绣的兰草在帕子上幽幽地散发着香气……
“娘……爹……”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清辞……好像撑不下去了……”
意识昏沉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母亲按着她的肩，声音颤抖却坚定：“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兄长浑身是血地冲过来，嘶吼着：“记住……查清楚……”
活下去……查清楚……
这八个字像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响。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眼中迸发出一丝微弱却决绝的光。
她不能死。
她还没查清父亲的冤案，还没为沈家报仇雪恨，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萧彻的禁院里？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扑到窗边，用尽力气拍打着木栏：“开门！放我出去！萧彻！你这个懦夫！只会用这种手段折磨人吗？！”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却只引来外面侍卫冷漠的注视。
“沈姑娘，殿下有令，让你好好反省。”侍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没有一丝温度。
“反省？”沈清辞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反省什么？反省我不该活着？反省我不该恨他？！”
她不停地拍打着木栏，直到手掌被磨出血泡，力气耗尽，才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血珠从掌心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朵朵绝望的红梅。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快要再次模糊时，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秦风。
沈清辞费力地抬起头，看见秦风打开锁，端着一个食盒走进来。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沈清辞，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殿下让我送些吃的来。”秦风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碗清粥和一小碟咸菜，还有一壶水。
香气和水汽扑面而来，勾得沈清辞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刚站直就踉跄着往前倒去。
秦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语气依旧平淡：“沈姑娘，先喝粥吧。”
沈清辞被他扶到桌边坐下，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清粥，喉咙里的干渴和腹中的饥饿几乎要将她吞噬。可她看着那碗粥，忽然想起了苏明玥那张得意的脸，想起了萧彻冰冷的眼神。
这粥，是他施舍的吗？是看她快死了，又觉得无趣，想再留她一命继续折磨？
她猛地别过头，声音嘶哑：“我不喝。”
秦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沈姑娘，你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
“我不喝他的东西。”沈清辞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股执拗的狠劲，“要么放我走，要么就让我死。”
秦风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明明虚弱却依旧燃着恨意的眼睛，沉默了片刻，道：“殿下说，你若是不肯吃，就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
他放下碗筷，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清辞叫住他，声音低哑，“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秦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殿下的心思，属下不知。”
“不知？”沈清辞笑了，“你们都帮着他，帮着他掩盖真相，帮着他折磨我这个孤女，很得意，是吗？”
秦风的背影僵了一下，声音低沉了些：“沈姑娘，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沈清辞反问，眼中记是嘲讽，“那是哪样？难道他关着我，是为了保护我？难道他让我受尽屈辱，是为了磨练我？”
秦风沉默了，片刻后，才低声道：“殿下有殿下的难处。”
“难处？”沈清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的难处，就是踩着我们沈家的尸骨往上爬吗？！”
秦风没再说话，快步走出了小院，“哐当”一声锁上了门。
院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沈清辞看着那碗清粥，肚子饿得咕咕叫，喉咙干得快要裂开。可她就是不想吃。
她不想再接受萧彻的任何施舍，不想再在他的掌控下苟延残喘。
她趴在桌上，闻着粥的香气，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沈家，回到了那个没有战火和杀戮的江南。父亲在书房教她读书，母亲在廊下为她绣帕子，兄长在院子里练剑，阳光暖暖地洒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海棠花的香气……
“清辞……清辞……”
是谁在叫她？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看见萧彻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正皱着眉看着她。
他手里拿着一块帕子，似乎想为她擦脸，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你怎么不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清辞看着他，眼中瞬间蓄记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猛地推开他的手，声音嘶哑：“滚！”
萧彻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他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看着她干裂的嘴唇，看着她掌心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泡，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沈清辞，”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别跟自已过不去。”
“我跟自已过不去？”沈清辞笑了，笑得眼泪直流，“萧彻，是你跟我过不去！是你跟我们沈家过不去！你杀了我全家，把我关在这里，现在又假惺惺地来关心我吃没吃饭？你不觉得恶心吗？！”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进萧彻的心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我没有……”他想说什么，却又被自已咽了回去。
他不能说。
有些事，他现在还不能说。
他只能看着她在误解和仇恨里挣扎，看着她用伤害自已的方式来刺痛他。
“你出去。”沈清辞别过头，不再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疲惫，“我不想看见你。”
萧彻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他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看着她强撑着不肯倒下的背影，心中一片荒芜。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小院。
院门再次锁上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彻底击碎了沈清辞最后的伪装。她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都哭出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依旧呼啸。
沈清辞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才渐渐止住。她抬起头，看着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清粥，忽然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粥很凉，硬得像石子，刮得喉咙生疼。可她还是不停地吃着，眼泪一颗颗掉进粥里，和着苦涩一起咽进肚子里。
她要活着。
哪怕要忍受这样的屈辱和痛苦，她也要活着。
她要活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要活着，看着萧彻和所有害了沈家的人，付出代价。
夜色渐深，小院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那碗空了的粥碗，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映着沈清辞眼中那抹淬了毒般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