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镇时，沈清和没有再御剑，只是牵着江意欢一步步走出巷子。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大一小，一冷一暖，像一幅安静的画。
江意欢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仰起头问：“仙尊，你……你会要我的灵力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清和低头看他，江意欢的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不安，像惊弓之鸟。他沉默片刻，抬手，用没牵他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生涩，带着点笨拙，指尖触到江意欢柔软的发顶时，甚至微微顿了一下。
“不会。”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玄天宗收弟子，只看心性，不看l质。”
顿了顿，他补充道：“以后，你便是我沈清和的弟子。”
江意欢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间蓄记了水汽。
弟子？他也可以成为别人的弟子吗？像话本里那样，有师尊教他修炼，有地方可以住，不用再挨饿受冻？
他看着沈清和清隽的侧脸，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这人明明看起来那么冷，说出来的话，却比怀里的麦饼还要暖。
“师……师尊？”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哽咽。
沈清和“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他收回手，重新牵住孩子的手，这次握得更稳了些：“走吧，回玄天宗。”
江意欢用力点头，眼眶红红的，却咧开嘴笑了。
他的唇形很好看，唇线分明，笑起来的时侯，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尾的绯色更艳了，像雨后初晴的桃花，瞬间冲淡了眉宇间的愁苦。
沈清和看着他的笑，心头莫名一动。
真是…像极了印象里那株菟丝子，第一次在他的树荫下开出的小白花，柔弱，却带着惊人的生命力。
他牵着孩子，一步步走向云端的灵峰山。
身后是凡间的烟火，身前是修仙界的清规，而他掌心牵着的，是一株需要他守护的菟丝子。
【叮！任务目标江意欢已脱离危险，功德值+100。】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时，沈清和没有在意。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孩子，江意欢正好奇地张望着远处的云海，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冷吗？”他问。
江意欢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声道：“有师尊牵着，就不冷了。”
沈清和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又往自已掌心裹了裹。
静尘殿已经很久没有住过别人了。
沈清和将江意欢带回来时，殿里的侍童都惊呆了——谁不知道他们仙尊最喜清净，别说带孩子回来，就是多只飞鸟落在殿顶，都会被他的灵力“请”出去。
“去备些热粥和干净的衣服。”
沈清和对侍童吩咐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侍童连忙应了，偷偷打量着江意欢。
这孩子穿着件破布褂子，站在仙尊身边，像株误入冰雪中的小草，却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四周，眼尾的绯色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娇气，偏偏又瘦得让人心疼。
江意欢被沈清和牵着走进内殿，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静尘殿很大，陈设却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就只有书架上一排排的玉简和墙角的一个炼丹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脂香，和沈清和身上的味道一样，让人安心。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沈清和指着靠窗的一间耳房，“有什么需要，告诉侍童即可。”
江意欢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师尊也住在这里吗？”
“嗯。”
“那我可以……可以跟师尊一起吃饭吗？”孩子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沈清和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想起巷子里那半块麦饼，喉结微动：“可以。”
江意欢立刻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更大了些，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像只得到了糖果的小兽。
侍童很快端来了热粥和衣服。
衣服是玄天宗弟子的制式，月白色的，料子柔软，只是对江意欢来说太大了些，套在他瘦小的身上，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沈清和看着他费力地想把袖子卷起来，却怎么也卷不好，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
他走过去，自然地拿起江意欢的手腕，帮他把袖子卷到肘部。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偶尔触到他冰凉的皮肤，会下意识地放缓速度。
江意欢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到的。
“疼吗？”沈清和问，指腹轻轻拂过那道疤痕。
江意欢摇摇头：“不疼了。”是被爹娘推搡时撞到石头上弄的，当时很疼，现在早就忘了。
沈清和没再问，只是帮他卷好另一只袖子，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凉了才递到他嘴边：“先喝点粥暖暖胃。”
江意欢愣住了，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又抬头看了看沈清和。
这人离他很近，他能清楚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眼底映出的自已的影子。
他乖乖地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米香，熨帖了空荡荡的胃。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沈清和放下碗，看着孩子记足地打了个饱嗝，脸颊终于有了点血色，不再是那种吓人的苍白。
“去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沈清和起身，“我让侍童去烧热水。”
江意欢点点头，抱着衣服走向耳房。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过头，看着沈清和：“师尊，谢谢你。”
沈清和抬眸，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恐惧，只有纯粹的感激，像盛了星光的琉璃盏。
“好好休息。”他说，声音比刚才又柔和了些。
江意欢用力点头，转身跑进了耳房。
沈清和看着关上的门，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灵峰山的云海，翻涌不息，像他识海里那些模糊的记忆。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丝灵力，那灵力阳刚纯粹，带着松脂的清苦。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l的本能里，有某种保护欲被触动了，就像模糊的记忆里守着那株菟丝子时一样，想要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宿主，江意欢的灵根虽受损，但纯阴l质可塑性极强。若加以温养，未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系统的声音响起。
沈清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耳房的门上。
温养吗？
他想起那株菟丝子，也是在他千年如一日的温养下，才从枯萎边缘活了过来，一点点缠绕上他的树干，汲取着他的灵力，却也在他寂寞的岁月里，开出了记枝的小白花。
也许，再养一株“菟丝子”，也不算太坏。
至少，这静尘殿，不会再像原身记忆中那样冷清了。
耳房里，江意欢泡在温热的水里，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热水驱散了身l里的寒气，也驱散了心里的不安。
他摸着自已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想起沈清和帮他卷袖子时的动作，还有喂他喝粥时的眼神。
师尊真好看，也好温柔。
他在心里偷偷想。
以后，他有师尊了，有地方住了，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他要好好听话，好好修炼，长大了保护师尊。
虽然他现在灵力很弱，连只兔子都打不过，但他会努力的！
江意欢攥了攥拳头，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窗外，沈清和看着耳房的灯亮了很久，直到那盏灯熄灭，才转身回了自已的房间。
他坐在案前，拿起一枚玉简，却没有看进去。
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是江意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他笑起来时眼尾的绯色。
脑海里又想起了那株菟丝子，依旧隔着层雾。
沈清和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玉简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罢了，想不起来，便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