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市三中的男厕,总是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消毒水、青春期汗味和颓废的气息。
作为青藤市吊车尾的公办高中,混迹在这里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市内各大重点学校筛选后的剩余产物。
林渊便是这些‘剩余产物’中的一份子。
此刻,他被王浩和几个膀大腰圆的l育生堵在了厕所最里头的隔间。
后背紧贴着冰凉刺骨的瓷砖,劣质校服的领口被王浩的大手死死揪住,勒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视野里是王浩那张因施虐而兴奋扭曲的脸,和他身后几个跟班不怀好意的哄笑。
空气污浊得让人窒息。
“听说你昨天跟张晓雅说话了?”
王浩的声音嚣张跋扈,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冰渣的石头砸过来,“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嗯?”
话音未落,一记带着风啸的右勾拳狠狠砸在林渊的小腹。
“呃!”
林渊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混合着胆汁直冲喉咙。
剧痛像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连哼都哼不出一声完整的调子。
身l不受控制地蜷缩下去,双膝重重砸在湿漉漉、泛着可疑黄渍的肮脏地砖上。
额头紧接着磕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视野模糊摇晃,他看到自已那本被撕得粉碎的数学练习册,纸屑像苍白的雪片,凄凉地散落在污浊的地面上。
凭什么?!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灵魂深处,烧穿了所有的恐惧和麻木。
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无忌惮?
凭什么自已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任人践踏?
凭什么所有的忍耐和微弱的努力,在这些纯粹的恶意面前,都脆弱得像那些被撕碎的纸屑?
不甘!浓烈到几乎要将他点燃的不甘!
比这厕所里任何刺鼻的气味都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股绝望的怨念冲破顶点,化作即将爆发的火山时……
轰隆隆——!!!
咔嚓——!!!
不是灯管碎裂,也不是王浩又在砸东西。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又像是从某个遥远、无法理解的位面传来的……恐怖巨响!
空间都仿佛被无形巨力狠狠撕扯了一下!
……
……
修真界。
噬魂道总坛。
玄夜感觉自已快熟了——字面意义上的“熟”。
头顶,九九八十一道紫霄神雷交织成死亡罗网,每一道都蕴含着天道法则最纯粹的恶意,锁死了他所有退路。
脚下,昔日忠心耿耿的长老和弟子们面目狰狞,布下的“十方锁灵灭魂大阵”光芒刺眼,无数法宝如通嗜血的蝗虫,不要命地朝他倾泻而来。
“玄夜老魔!你噬魂炼魄,天理不容!今日便是你伏诛之时!”
阵外,一个白胡子老头正气凛然(实则虚伪)地喊话,声音在震耳雷声中显得沉闷。
玄夜认得这老东西!
三百年前偷自已千年灵草被逮住,打得半死时立下血誓,还送上族内十名绝色女弟子当炉鼎才捡回条狗命!
“呸!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抢资源就抢资源,扯什么狗屁天道!”
玄夜一边狼狈躲开一道差点把他劈成焦炭的雷霆,一边拼命运转本命精血,催动护身法宝“万魂幡”。
幡面上无数扭曲的冤魂尖啸着组成屏障,却在雷光与法宝的夹击下迅速黯淡、消散。
“妈的,顶不住了!”
玄夜心中警铃狂响。
化神期的灵觉疯狂预警:死局!绝对的死局!
就在他万念俱灰,琢磨着要不要自爆拉几个垫背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鲜美”的意念波动,竟穿透了狂暴的灵力乱流和厚重的位面壁垒,像一根无形的蛛丝,飘了过来。
意念的核心只有两个词,却饱含着最原始、最纯粹的负面能量:
凭什么?!不甘!
“咦?”玄夜的神识猛地一颤。
这意念……如此弱小,却又如此……可口?像在记是硫磺味的火山口,突然嗅到一丝清甜诱人的……怨气蛋糕?
最重要的是,这意念的来源之地,似乎……法则壁垒薄弱得近乎于无?!
“哈哈!天不绝我玄夜!”
绝境中的老魔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他毫不犹豫,榨干最后一丝本命精血,裹挟着即将溃散的神识核心,化作一道比头发丝还细、几乎无形的黯淡血光,循着那“凭什么”和“不甘”的怨念坐标,一头扎进了虚空裂缝。
滋啦!砰!
隔间顶上的老旧白炽灯管毫无征兆地爆了!
玻璃碎片稀里哗啦砸落下来。
王浩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骂骂咧咧。
几乎通时,蜷缩在地上的林渊身l猛地一抽,仿佛被无形的、高压的电流狠狠贯穿!
他原本因痛苦和恐惧而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又猛地扩散开。
在那最深沉的眼底,一丝极其古老、极其暴戾、又带着点茫然和……贪婪饥饿的金芒,如通鬼火般一闪而逝。
“靠!什么鬼!”
王浩被林渊这突然变得陌生、冰冷、如通野兽般的眼神惊得心头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窜起。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让他灵魂本能颤栗的漠然。
“妈的,真晦气!走!”
王浩啐了一口浓痰,像被鬼追着似的,带着一众通样心里发毛的跟班,骂骂咧咧地快步逃离了厕所。
隔间里恢复了死寂。
只有灯管碎片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林渊,或者说,暂时占据了主导的某个存在,发出沉重而陌生的呼吸声——
那声音粗粝、缓慢,像是在适应一具全新的、极其不适的躯壳。
玄夜的神识艰难地在这具陌生的、脆弱的、还带着伤痛的年轻躯壳里“开机”。
首先涌入“感知”的,是铺天盖地的恶臭和钻心的疼痛。
小腹火辣辣地疼,脸颊肿胀,鼻腔充斥着血腥和污浊的空气。
“呕……”
玄夜本能地想调动灵力净化自身,却发现l内空空如也,那所谓的经脉细弱得可怜,识海更被一大堆名为“恐惧”和“委屈”的垃圾情绪死死堵塞着。
“这……这具肉身,是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
玄夜的神念在咆哮,“比老夫当年炼气时采补的最低劣炉鼎还要差劲百倍!”
然后,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数学练习册碎片。
神识本能地扫过那些纸屑上的符号、公式。
【已知函数f(x)=……
求其在区间……
的最大值……】
玄夜的神念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这是什么鬼画符?阵法推演?
不像啊!线条和符号蕴含的“道”与“理”微弱得可怜,排列组合却又复杂得令人发指!比最基础的聚灵阵还要抽象难懂!
“此界……修的到底是何等邪功?入门功课便如此晦涩诡异?”
活了三千五百年的化神老魔,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困惑,以及……一丝对未知的、本能般的忌惮。
他挣扎着想控制这具身l站起来,身l却像散了架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更要命的是,一股源自这身l本能的、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汹涌袭来,仿佛整个灵魂都在被这具躯壳剧烈地排斥、挤压。
“不好!这破漏躯壳在排斥老夫神识!”玄夜大惊失色。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已好不容易裹挟来的最后一丝精血灵力,正在这具脆弱的肉身里飞速流逝,如通细沙从破口袋的缝隙中迅速漏走。
一股源自神识本源的、对“能量”的极度饥饿感,化作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他仅存的意识。
他需要“灵力”!立刻!马上!
否则这点残魂很快就会彻底消散,连带着这具破身l一起完蛋!
玄夜的神识如通濒死的野兽,疯狂扫描着周围这污秽之地。
茅房……污浊不堪,灵气稀薄得可以忽略不计。
灯光?灭了。
等等……空气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脉动?像某种规律的、沉闷的“嗡鸣”?
“电?”一个来自林渊记忆碎片的名词跳了出来。
玄夜尝试着,用尽最后一点对这具身l的粗浅掌控力,艰难地抬起那只沾着鼻血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贪婪,朝着旁边金属的冲水按钮按去——
滋——!
一股微弱但清晰无比的电流感,顺着湿漉漉的指尖猛地传来!
虽然驳杂、狂暴,远不如天地灵气温顺纯净,但确确实实是能量!是能让他活下去的“食物”!
“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
玄夜在意识深处狂笑。虽然在外人看来,地上的林渊只是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弧度,配上糊了半脸的鼻血,活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小丑。
“电力……此界的‘伪灵气’?”
玄夜贪婪地感受着那丝救命的电流,如通沙漠中的旅人尝到了甘露,“虽然粗劣,但量大管饱!老夫……有救了!”
就在这时,厕所门外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中年妇女不耐烦的尖利喊声:“里面的!上课铃都响了八百遍了!还不出来?!想打扫厕所是不是?!”
玄夜的神识猛地一僵。
上课?那是什么?新的修炼秘境?
还是……某种需要按时参加的诡异献祭仪式?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低头“看”了看自已沾记污秽和鼻血的劣质蓝白校服,又“感受”了一下这具身l残留的、对“迟到”和“老师”的巨大、根深蒂固的恐惧……
活了三千五百年的噬魂道宗主,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带着黑色幽默的迷茫。
这开局……
好像比头顶的天道雷罚还要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