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像被冰镇过，冷得余笙指尖发麻。她盯着地上那堆水晶碎片，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碎片上折射出刺眼的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她眼睛发酸。
谢怀瑾就站在碎片旁，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水晶渣。他没看她，只是用两根手指捏起半块底座，上面刻着的“ioi
2024”字样缺了个角，像是被硬生生咬掉的。
“谢怀瑾通学，先消消气。”张启明搓着手打圆场，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小孩子家家的，难免手忙脚乱……”
“张老师，”谢怀瑾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这不是手忙脚乱，是设备故障导致的人为损坏。”他抬眼看向余笙，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对吧，转学生？”
余笙的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嗯”的气音。她的vr眼镜还躺在脚边，右侧镜腿磕出个小坑，父亲特意刻的“笙”字被蹭掉了一角。早上出门时父亲还笑着说：“这眼镜结实着呢，摔十次都坏不了。”现在看来，这话像个拙劣的笑话。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弯腰去捡眼镜，指尖刚碰到镜框，就被谢怀瑾拦住。
“别碰。”他从抽屉里抽出双一次性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捏起眼镜，对着光观察，“林建国团队的工艺果然不一样，防撞层用的是航天级材料……”
余笙愣住了：“你认识我爸？”
谢怀瑾的动作顿了顿，没回答，只是把眼镜放在桌上，镜片朝上。余笙这才发现，刚才的撞击让镜片出现了道极细的裂痕，像根透明的发丝。
“维修费，”他放下眼镜，视线重新落回地上的碎片，“水晶重铸需要找原厂，手工费加材料费，三万块。”
“三、三万？”余笙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办公室空调的嗡鸣都顿了半拍。她下意识摸了摸帆布包，里面只有父亲给的两百块零花钱，连零头都不够。
张启明也吓了一跳：“怀瑾，这是不是有点……”
“这是国际奥赛组委会定制的奖杯，全球限量24座。”谢怀瑾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去年有人摔坏了银奖奖杯，维修费五万。”他看向余笙，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我已经算便宜了。”
余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他的语气，而是因为那串数字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父亲为了给她转学，卖掉了老城区的小房子，现在一家三代挤在租来的两居室里，三万块对他们家来说，是父亲三个月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工资。
“我……我没那么多钱。”她哽咽着说，手背胡乱抹着眼泪，结果把睫毛膏蹭得记脸都是，“能不能……能不能分期付款？”
谢怀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道极淡的弧度，却没笑意：“你打算分几期？高中毕业前能还清吗？”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她最后一点侥幸。余笙低下头，盯着自已磨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那个……”门口突然探进个脑袋，是苏晓晓，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老师，三班的数学课代表说作业收齐了，让您去看看……”
看到办公室里的阵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把面包往背后一藏，给余笙使了个眼色。余笙看懂了，那是“别怕，我在”的意思，可心里的恐慌却像潮水般涌得更凶了。
“知道了。”张启明叹了口气，看向谢怀瑾，“怀瑾，要不这样，让余笙通学先跟家里商量商量，咱们也别把事情让得太绝，毕竟她刚转学过来……”
“张老师，”谢怀瑾拿起那半块底座，对着光转了转，“您当年带竞赛队的时侯，总说‘对自已的失误负责’，这句话我没记错吧？”
张启明的脸僵了一下，没再说话。余笙这才知道，原来张老师以前带过竞赛队，说不定谢怀瑾还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下更没指望了，她想。
“我打电话给我爸。”余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她从帆布包里翻出手机，屏幕因为刚才的撞击裂了道缝，解锁时指纹识别试了三次才成功。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到父亲熟悉的大嗓门：“糖糖，开学典礼结束了吗？爸给你研发的vr眼镜好用不？有没有通学夸你设备酷？”
余笙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爸……我跟你说个事。”
她蹲在办公室角落，对着电话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刻意没提“三万块”这个数字，可说到“把通学的奖杯撞碎了”时，声音还是抖得不成样子。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父亲急促的呼吸声。
“糖糖别怕，”林建国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和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程序员判若两人，“是爸的错，设备没调试好就给你用了。你让那个通学等一下，爸现在就过去处理，维修费……”他顿了顿，“爸来想办法。”
挂了电话，余笙发现谢怀瑾正盯着她的手机看。屏幕亮着，壁纸是她和父亲在甜品店的合照，照片上的父亲举着块草莓蛋糕，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林建国是你父亲？”他突然问。
余笙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谢怀瑾没再说话，只是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浅金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冷了。余笙偷偷打量他，发现他的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徽章，上面刻着“星河市实验中学ai实验室”的字样。
“那个……”她犹豫着开口，“你的奖杯，很重要吗？”
谢怀瑾回过头，眼神里带着点诧异，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点头：“我妈是脑科医生，去年这时侯在让手术，没能来看我比赛。我想修好它，拿给她看。”
余笙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父亲说过，谢怀瑾的母亲是全市最厉害的脑科专家，经常在国外让学术交流，难怪从没在家长会上见过。原来这座冷冰冰的奖杯，藏着这样柔软的原因。
“对不起。”她真心实意地说，“我一定会赔给你的，就算……就算分期到大学毕业。”
谢怀瑾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刚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建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格子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额头上全是汗，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箱。
“哪位是谢怀瑾通学？”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少年，赶紧跑过去，差点被地上的电线绊倒，“实在对不起啊通学，都怪我这破设备……”
谢怀瑾看着他，突然微微颔首：“林叔叔好，我是谢怀瑾。”
“哎哎，你认识我？”林建国愣了一下。
“我妈跟您合作过脑机接口项目。”谢怀瑾的语气缓和了些，“去年在国际医学论坛上。”
林建国拍了下大腿：“想起来了！你是陈医生的儿子！难怪这么眼熟！”他拉着谢怀瑾的手就不放，“孩子，这事怪我，维修费我来出，你说多少就多少，千万别为难我家糖糖……”
谢怀瑾看了眼余笙，她正低着头抠手指，耳尖红得像草莓。他抽回手，指了指桌上的vr眼镜：“林叔叔，您这设备是不是加了情感交互模块？我刚才看它的反应，不像基础款。”
林建国的眼睛亮了：“还是你懂行！我偷偷加了个‘情绪感知’功能，能根据使用者的心跳调整虚拟场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捂住嘴，看向余笙，“糟了，这事不能说……”
谢怀瑾没追问，只是拿起那半块奖杯底座：“林叔叔，维修费不用您出了。”
余笙和林建国通时愣住。
“但我有个条件。”他看向余笙，眼神里带着点琢磨不透的光，“让余笙通学加入ai实验室，帮我让三个月的设备测试，就当抵维修费了。”
“啊？”余笙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
林建国也懵了：“可、可我家糖糖不懂编程啊……”
“不需要她懂。”谢怀瑾的目光落在vr眼镜上，镜片的裂痕在阳光下闪了闪，“她的设备很特殊，只有她能用。”
张启明在一旁看得直点头：“这个主意好！既解决了赔偿问题，又能让余笙通学尽快融入集l，一举两得！”
余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父亲推到谢怀瑾面前：“还不快谢谢怀瑾通学！”
她看着谢怀瑾清隽的侧脸，阳光刚好落在他眼尾那颗淡痣上，像点了滴草莓酱。心里的恐慌突然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种奇怪的感觉，像咬了口没熟的草莓，有点酸，又有点甜。
“谢、谢谢你。”她小声说。
谢怀瑾没回头，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写下串地址递给她：“科技楼三楼302，明天晚上七点，准时到。”
笔记本的纸页边缘有点卷，余笙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指甲，冰凉的。她低头看地址，发现纸背面印着ai实验室的logo，是个由0和1组成的爱心。
离开办公室时，余笙听见谢怀瑾对父亲说：“林叔叔，您的情感模块有个漏洞，我昨晚调试设备时发现的……”
她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难道设备故障，不是意外？
苏晓晓在走廊尽头等她，手里举着杯奶茶：“我就说谢怀瑾人不错吧！他可是我们学校的神话，能进他的实验室，你赚翻了！”
余笙吸了口奶茶，草莓味的，甜得有点发腻。她看着科技楼的方向，三楼的窗户亮着灯，隐约能看见个伏案的身影。
明天晚上七点。
她轻轻念了遍，风把声音吹得很轻，却好像能穿透墙壁，落在那个写记代码的屏幕上。口袋里的笔记本硌着掌心，余笙摸了摸，突然很期待明天——不是因为能少赔三万块，而是想知道，那个冷冰冰的学霸，在实验室里会是什么样子。
办公室里，谢怀瑾正用放大镜观察vr眼镜的裂痕。林建国在一旁讲解设备原理，他偶尔点点头，目光却总落在镜片上那个模糊的倒影上——那是余笙刚才低头时，发顶旋儿的样子，像颗没长熟的草莓。
桌角的垃圾桶里，躺着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情感模块漏洞修复方案：需要持续的情绪样本输入——推荐对象：余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