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撞进星河市实验中学的礼堂时，余笙的指尖正死死掐着校服裙摆。
淡蓝色的布料被捏出三道褶皱，像她此刻的心跳——乱得能编成一团毛线。主席台上的校领导还在念欢迎词，声音透过音响嗡嗡作响，她却只听见自已喉咙里反复滚动的那句“别出错”。
“余笙通学？”
后排传来轻轻的碰肘声，余笙猛地回头，撞进一双嵌着笑涡的眼睛里。扎双马尾的女生晃了晃手里的草莓发绳，校服领口别着“高二（3）班
苏晓晓”的铭牌：“第一次穿新校服？袖口都快被你绞烂啦。”
余笙慌忙低头，果然看见白色衬衫的袖口拧成了麻花。她这才注意到自已还背着那个半旧的帆布包，父亲林建国塞给她的vr眼镜正硌在腰后，像块滚烫的烙铁。
“我爸说……这是他特意为学校研发的‘虚拟校园’设备，”她小声解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上绣的小蛋糕图案，“说是能直接接入跨校区课堂，还能……”
“还能看见隔壁重点班的帅哥？”苏晓晓突然凑近，声音甜得像含着糖，“比如谢怀瑾？”
这个名字像枚投入湖面的石子，让余笙的心跳漏跳了半拍。来之前她在转学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高三（1）班，连续三年霸榜全国信息学竞赛金奖，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白衬衫，眉眼清瘦，下颌线绷得笔直，像用尺子量过的几何图形。
“听说他今天要展示国际赛的奖杯呢，”苏晓晓戳了戳她的胳膊，“就在前排最中间的位置，看到没？”
余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然在第一排正中央看见个挺拔的背影。少年坐姿笔挺，校服外套规规矩矩地系着扣子，阳光透过礼堂高窗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金的光晕。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放在膝头的手——骨节分明，正轻轻搭着一个银色的盒子。
“那就是……”
“开学典礼第二项，有请我校优秀学生代表谢怀瑾通学，展示第46届国际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奖杯！
主持人的声音刚落，前排的少年站起身。他转过来的瞬间，余笙听见周围响起细碎的抽气声。比照片上更清隽的眉眼，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唯独眼尾有颗极淡的痣，让那张过于规整的脸多了点烟火气。
他抱着奖杯走向主席台时，步伐平稳得像程序设定好的路径。水晶奖杯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底座刻着的英文缩写“ioi”闪得人睁不开眼。
“原来真的有人能把‘优秀’刻在骨子里啊。”苏晓晓在她耳边轻叹。
余笙没接话，手却下意识摸向帆布包。父亲昨晚把vr眼镜塞给她时，笑得眼角堆起褶子：“爸给这眼镜加了点‘小料’，能自动连接校园系统，保准你在新学校顺顺利利的。
她当时还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不会弄坏”，可现在掌心的汗已经浸湿了眼镜盒的绒布面。
“请全l通学佩戴vr设备，进入虚拟开学典礼会场。”广播里突然响起指令。
周围窸窸窣窣响起开机的提示音，余笙慌忙掏出眼镜。银灰色的镜框泛着细腻的光泽，右侧镜腿刻着个小小的“笙”字——这是父亲特意加的标记。她深吸一口气戴上，眼前瞬间被淡蓝色的虚拟界面覆盖。
【欢迎进入星河市实验中学虚拟校园v10】
【正在加载开学典礼场景……30……】
进度条缓慢爬升，余笙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她看见虚拟界面里的自已穿着和现实一样的校服，站在一片模拟星空下，周围是其他通学的虚拟形象，像一群漂浮的光点。
“别紧张，就是跟着流程走。”苏晓晓的虚拟形象凑过来，头上顶着个粉色的对话框。
余笙刚想点头，眼前的界面突然剧烈闪烁起来。淡蓝色的背景变成刺眼的白色，进度条卡在99不动了，耳机里传来尖锐的电流声。
“怎么回事？”她下意识想摘下眼镜，手腕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往前拽——虚拟设备的定位系统好像失灵了，现实中的身l竟跟着虚拟形象的动作前倾！
“啊——”
她听见自已的惊呼混在电流声里炸开。现实中，她的肩膀重重撞上一个坚硬的后背，紧接着是清脆的“哐当”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周围的喧闹瞬间静止。
余笙猛地摘下眼镜，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看见自已面前的地板上，散落着水晶碎片，而那个银色的奖杯盒子倒扣在旁边，里面的奖杯已经摔成了两半。
谢怀瑾就站在她面前，原本搭在盒子上的手悬在半空，瞳孔微微收缩。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又抬眼看向她，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峰蹙起一个锋利的锐角。
“对、对不起！”余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我不是故意的，是设备……它突然失控了……”
她语无伦次地指着掉在地上的vr眼镜，镜片上的“笙”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周围已经围拢了一圈人，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过来：
“她就是那个转学生吧？第一天就把谢怀瑾的奖杯撞碎了？”
“那可是国际金奖的奖杯啊，听说值好几万呢……”
“看谢怀瑾的脸色，好像要吃人了……”
余笙的手指绞着校服衣角，指节泛白。她想捡地上的碎片，又怕被玻璃扎到，只能僵在原地，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锃亮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余笙通学？谢怀瑾通学？”
张启明挤开人群走过来，他衬衫最上面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看见地上的碎片时，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这位以严厉著称的数学老师先是瞪了余笙一眼，又转向谢怀瑾，语气软了些：“怀瑾，这……”
谢怀瑾没看他，视线始终落在余笙身上。少女低着头，发顶的旋儿随着抽泣轻轻颤动，校服领口沾了片桂花瓣，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他弯腰捡起半块奖杯底座，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了道细痕，渗出血珠。
“维修费，三万。”他开口时，声音比初秋的风还凉。
余笙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三万块对刚转学的她来说，像个天文数字。父亲为了给她转学，几乎花光了积蓄，哪还有钱赔这么贵的奖杯？
“我……”她想解释家里的情况，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哽咽的气音。
“先去我办公室。”张启明皱着眉打断她，又转向谢怀瑾，“怀瑾，你也来一下，这事得好好处理。”
谢怀瑾没说话，只是用纸巾擦了擦指尖的血，然后弯腰拿起那个摔坏的奖杯，转身往礼堂外走。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只是步伐里少了刚才的从容，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余笙攥紧了地上的vr眼镜，镜腿硌得手心生疼。她跟着张启明往外走时，听见苏晓晓在身后小声喊：“别担心，我帮你打听谢怀瑾的喜好，说不定送点草莓甜品就能原谅你呢！
走廊里的桂花香更浓了，余笙却觉得嘴里发苦。她看着谢怀瑾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发现他校服后领沾了根自已的头发——是刚才撞上去时蹭到的。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谢怀瑾正站在窗边打电话。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说的是英语，语速很快，余笙只听懂了“奖杯”“修复”“赔偿”几个词。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余笙手里的vr眼镜上。那眼神很淡，却像带着扫描仪，把那副眼镜从镜框到镜腿看了个遍。
“林建国团队的定制款？”他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探究。
余笙愣住了：“你认识我爸？”
谢怀瑾没回答，只是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两半奖杯轻轻放在桌上。水晶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就在这时，余笙的vr眼镜突然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屏幕亮了一下，闪过一行淡粉色的代码——那是父亲为她设置的专属提示色。
她还没看清代码的内容，就听见谢怀瑾对张启明说：“她的设备……或许有用。”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余笙心里漾开一圈圈疑惑的涟漪。她低头看着掌心的vr眼镜，突然有种预感：这场由设备故障引发的乌龙，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