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大楼里头，空气都透着一股子严肃的味道。
祁同伟跟着那个戴眼镜的秘书，穿过长长的走廊，两边的办公室门都关着，偶尔能听到里头传来打电话或者打字的声音。
秘书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瞥一下身边的这个年轻人。
他也觉得挺稀奇的，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昨天才闹出那么大的风波，今天居然就敢一个人跑到市局来，还要指名道姓地见局长，这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终于，秘书在一扇挂着“局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敲了敲门，得到里头的应允后推开门侧过身子。
“局长，祁同伟到了。”
祁同伟迈步走了进去，心里头竟然没有半分的紧张。
办公室很宽敞，也很整洁，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摆在正中间。
桌子后头，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警服，肩膀上的警衔很醒目。
他眉毛很浓，脸部轮廓分明，身上有股子常年在一线摸爬滚打才能历练出来的干练气质。
他就是赵正，汉东市公安局的局长。
赵正也在打量着他，那副样子，不像是上级看下级，倒更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审视一头闯进自己地盘的野兽。
“赵局长，您好。”祁同伟先开了口，语气不卑不亢。“我是汉东大学政法系的应届毕业生，祁同伟。”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叠得整整齐齐的申请报告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调动申请，我想申请毕业后直接进入市局的缉毒大队工作。”
赵正没有马上接，而是又看了他两眼，这才伸出手接过了那张纸。
他展开报告，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一时间很安静，只剩下纸张被翻动的细微声响。
赵正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等他看完最后一行字，他把那份申请报告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赵正靠在了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了身前，“不过，缉毒大队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那是要玩命的。”
他的语气很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
“我知道你昨天在学校的事情了。”赵正继续讲了下去，“得罪了梁家，想找个地方证明自己，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用这种方式太极端了，也太天真了嘛。”
他看着祁同伟，话锋一转。
“这样吧，你这个申请我先压下，你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去一线拼命太浪费了！”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把你安排到下面的分局派出所去，从基层干起，只要你有能力，以后有的是机会。”
“怎么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这番话，听上去是在爱才，是在给祁同伟一个台阶下。
但祁同伟清楚，这既是试探，也是一种最后的通牒。
要是他今天点了头，那他就还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棋子，赵正或许会用他，但绝不会重用他。
祁同伟摇了摇头。
“谢谢赵局您的好意！但是我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在赌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迎着赵正那审视的表情开始了他的表演。
“赵局，我知道在您看来我一个学生说这些可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但我之所以敢递上这份申请，是因为我对汉东目前的毒品犯罪形势做过一些我自己的分析。”
赵正眉毛挑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脸上还带着那么点玩味。
“目前，流窜到我们汉东的毒品主要来源有三条线。”
“金三角地区，银三角地区，还有一小部分是本地的地下制毒工厂。”
祁同伟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说得特别清楚。
这些都是能从公开资料里查到的东西，赵正听着表情没什么变化。
“警方目前的打击重点，一直都放在了第一条线上，也就是对来自金三角的传统毒品进行堵截和查处。”
“这个方向没错，但我觉得可能忽略了一个正在迅速崛起的，更危险的威胁…”
祁同伟顿了一下，抛出了自己的重磅内容。
“那就是新型的化学合成毒品！这种东西成本低，制作简单，不需要大片的种植地，随便找个偏僻的民房或者废弃的工厂就能开工。”
“它们的传播速度和对社会的危害性，将来一定会远远超过那些传统毒品！”
赵正脸上的玩味慢慢地收了起来，他放在身前的十指无意识地松开了。
“而且，这些新型毒品的交易模式也变了。”祁同伟没有停，他要一次性把赵正给震住。
“他们不再搞那种大规模的贩运，而是通过网络联系化整为零，用快递包裹，用同城跑腿，甚至利用一些不知情的年轻人进行小批量的分销。”
“这种方式更隐蔽，更难被发现，也更难抓到大鱼。”
赵正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关节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祁同伟说的这些，特别是关于交易模式的演变，有些情况连他们警方内部都才刚刚掌握到一些苗头，正在组织专案进行研究。
可眼前这个学生居然讲得头头是道，比他手下一些老缉毒警的分析报告还要深刻！
“所以我认为！”祁同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强大的自信。
“与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边境线上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把力量集中起来，专门用来打掉我们市内的这些分销网络和地下制毒工厂！这才是釜底抽薪，这才是治本之策！”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一支反应迅速，敢打敢拼，拥有高度自主权的行动力量！”
“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要去缉毒大队的原因！”
祁同伟话音落下，整个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赵正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整个人靠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就那么直直地看着祁同伟。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原以为，自己见的只是一个有点胆色，被逼急了想走极端的愣头青。
可现在看来，坐在自己对面的哪里是个愣头青啊！
这是一个眼光卓绝，对犯罪形势有着惊人洞察力的帅才！
过了好半天，赵正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又长又沉。
他重新拿起那份申请报告看了一眼，然后又把视线牢牢地锁在了祁同伟的脸上。
“你说的这些…”赵正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这些情报，或者说这些分析，你是从哪里来的？”
祁同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自己彻底勾起了好奇心和爱才之心的公安局长，抛出了那句他早就准备好的，让对方根本无法反驳的话。
“一个热爱公安事业的学生，通过对所有公开案件卷宗的分析和严密的逻辑推理，得出的个人见解。”
祁同伟迎着赵正的注视，一字一顿地反问。
“赵局，您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