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雨,考虑好了吗?”
一道嘶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粗糙的水泥地,突兀地撞破客厅的死寂。
那声音带着恶意的得意和淬毒的威胁,在凝滞的空气里猛地炸开,惊得悬浮的尘埃都仿佛瞬间凝固。
张诗雨的瞳孔骤然缩成两个针尖般大小的黑点。
后颈的汗毛如同触电般根根倒竖,炸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限,眼球几乎要从干涩的眼眶里凸出来
——
那声音里裹挟的恶意,她太熟悉了。
那是这三年来无数个午夜梦回都能将她从尖叫中惊醒的梦魇,是深深刻入骨髓、融入血液的恐惧烙印。
顺着她瞬间僵死的视线望去,客厅门口的光线被几道散发着浓重痞气的身影严严实实地堵死。
几个混混趿拉着沾满泥点和不明油污、边缘磨损发黑的拖鞋,鞋底在曾经光洁的地板上拖出
“刺啦
——
刺啦
——”
令人牙酸的、亵渎般的拖沓声。
他们身上套着洗得发灰、领口敞开变形的廉价背心,露出胸前歪歪扭扭、颜色发暗发乌的劣质纹身图案。
其中一个混混的背心下摆,还沾着一大块干涸发硬的深褐色酱油渍,混合着浓重的汗酸味和油污的馊臭味扑面而来。
领头的刀疤男往前挪了半步,嘴角咧开一个狞笑。
从左眼下方一直斜拉到左下巴的那道狰狞刀疤,在顶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油腻腻的光泽,随着他脸部肌肉的牵动而扭曲蠕动。
他们出现的瞬间,张诗雨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高压电流狠狠贯穿。
猛地剧烈一抖。
双肩条件反射般拼命地向后缩紧,像只被天敌逼入绝境的幼兔。
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源自灵魂深处的、如同数九寒天冰碴般的恐惧水雾。
然而,这层水雾只在她眼中停留了不到半秒。
就被一股骤然从心底爆燃、滚烫得足以焚毁理智的岩浆瞬间蒸发殆尽
——
她看见了。
刀疤男身后那个染着枯草般黄毛的混混,正漫不经心、甚至带着戏谑地把玩着父亲那只视若珍宝的黄铜烟嘴。
那烟嘴表面,还残留着父亲常年摩挲留下的温润光泽。
那是父亲用了整整十年、从不离身、连别人碰一下都心疼的老物件。
恐惧的冰壳瞬间被这景象击得粉碎。
汹涌的、足以淹没一切的愤怒狂潮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怨恨如同滚烫的熔岩在她瘦弱的胸腔里翻腾、咆哮。
她的面色
“腾”
地一下涨成骇人的紫红色。
脖子上纤细的青筋根根暴凸、绷紧,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
一声撕心裂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怒吼,带着刻骨的痛楚,从她干裂的喉咙里冲破而出。
“啊
——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畜生,把我爸妈还给我!”
她那具早已被折磨得油尽灯枯的身体,此刻竟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来自地狱的疯狂力量。
膝盖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重重磕出
“咚”
的闷响也浑然不觉,竟猛地从地上支撑了起来。
右手在身边胡乱一抓,死死攥住了旁边那只木凳的腿
——
那是父亲亲手用上好木料打造的小板凳,凳腿上还清晰保留着他当年细心打磨时留下的指痕和淡淡的、熟悉的木料清香。
她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退无可退的幼兽,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猛地冲到刀疤男身前。
胳膊上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疯狂蠕动。
将那只沉重的木凳高高抡过头顶,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风声,朝着刀疤男那颗令人憎恶的脑袋狠狠砸下。
“砰
——”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却并非木凳砸中头颅的脆响。
张诗雨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碾过。
排山倒海的剧痛让她瞬间弓缩起身子,如同一只被踩扁的虾米。
身体在粗糙的地板上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摩擦,发出
“刺啦
——”
一声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响。
整个人被狠狠甩出去老远,才
“咚!”
的一声闷响,重重撞在墙角冰冷的铸铁暖气片上。
喉头猛地一甜,“噗
——”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星星点点地溅在米白色的墙纸上,瞬间洇开一片片刺目、妖异的猩红,如同骤然绽放又急速凋零的罂粟花。
她本就微弱的气息,此刻更像是狂风中的残烛,胸口的起伏变得极其缓慢、微弱。
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再没有半分力气挣扎。
然而,那双死死盯住刀疤男的眼睛,瞳孔深处翻涌的怨恨如同实质的毒液,几乎要溢出来。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对方的骨髓。
浓烈到化不开的恨意,像是能一路烧穿九幽地狱,将对方拖入永世不得超生的痛苦深渊。
“妈的!居然还敢对老子动手?”
刀疤男骂骂咧咧地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指关节被他捏得发出
“咔吧咔吧”
的脆响。
他几步冲到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的张诗雨身前,抬起那只沾满泥污和秽物的沉重靴子,带着狠戾的劲风,一脚接一脚地狠狠踹在她脆弱的腰侧。
一下比一下重。
仿佛脚下踩踏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碍眼、肮脏的破麻袋。
“砰!砰!砰!”
沉闷而残忍的踹击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每一声都如同重锤砸在人心上。
可任凭他如何踢踹、辱骂,张诗雨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牙关死死咬合着,干裂的嘴唇都被她咬破,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在苍白的唇瓣上留下刺目的血痕。
她只是睁着那双燃烧着无尽恨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住刀疤男。
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的每一寸皮肉、每一根毛发都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恨不能立刻扑上去,用牙齿撕开他的喉咙,痛饮他的鲜血,生啖他的血肉,方能稍解这滔天之恨。
“张诗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刀疤男蹲下身,浓重的口臭混合着唾沫星子肆无忌惮地喷溅在她惨白、沾满血污的脸上。
他手中那份皱巴巴的合同
“啪”
地一声,重重拍在她眼前冰冷的地板上。合同边缘被烟头烫得焦黑卷曲,还沾染着可疑的、深褐色的不明污渍。
他从油腻的裤兜里摸出一支笔帽上沾着暗红色血痂、廉价得掉漆的圆珠笔,那污秽的笔尖几乎要戳到张诗雨的下巴上,语气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乖乖签了这份拆迁合同,你和你那半死不活的爹妈都能少受点罪,你爸妈说不定还能多喘几口气,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