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顾长渊讲了个故事。
我说:“你见色起意,可有人不是。”
我爹就不是。
我爹遇上我娘那年,她瘦得骨头戳着皮,混在乞丐堆里,浑身散发着馊味。
娘说她从天外来,掉到这个世上,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她不会抢,不会争,只能缩在墙角,每天乞讨。
那天,她实在饿得受不了,循着香味,溜进了我爹家的酒坊。
她想偷点酿酒的粮食吃。
谁知刚扒拉了几口,就被酒气冲得一头栽倒在粮缸边上。
我爹发现她时,她整个人抱成一团,满嘴都是酒糟。
我爹没有生气,反而将她扶起来,给她喂了醒酒汤。
我娘醒了,盯着他,就一个字:“饿。”
我爹把家里的饼全拿了出来。
她吃完了,饼屑沾在嘴角,头埋得更低:“还饿。”
我爹没说什么。
我娘觉得,这个半大的少年肯定烦了。
她脚下磨蹭着,准备走。
我爹却叫住了她。
“以后你就住这儿吧。”他说,“以后我把世上最好吃的东西,都给你弄来。”
那句话,我爹执行了一辈子。
后来的十几年,他学遍了天下美食,一道道地往我娘面前端。
我娘总捂着嘴笑说太多了,吃不下了。
我爹就憨憨地回:“那就留着,明天吃,后天吃,一辈子都有得吃。”
然后他们有了我,有了自己的小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街坊邻居都说,从未见过如此恩爱的夫妻。
直到京城顾国公的爱妾许锦瑟听说了我爹的手艺,点名要他酿酒
我把顾长渊拖到地牢的最深处。
当年他们俩说好永不分离。
那就合该死在一起。
“来,看看你的锦瑟。”
顾长渊费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许锦瑟被做成了人彘,塞在酒坛里,还剩最后一口气,眼中满含绝望和怨毒。
顾长渊喉咙里咯咯作响:“你那个酿酒匠的女儿”
我指指坛子里的许锦瑟,再把手指缓缓移向他。
“她,第一个!”
“你,第二个!”
顾长渊和许锦瑟死后第二个月,我娘生了一个孩子。
她把孩子用最好的襁褓裹好,送给了裴氏。
裴氏一直想要个孩子,可因为许锦瑟,她这辈子都生不了了。
她抱着那小小的婴孩,又哭又笑。
她问我娘:“那你呢,去哪儿?”
我娘笑着褪下华服,换回一身麻衣。
“去我该去的地方”
老家的小酒坊,又开张了。
酒香飘得很远,和我爹在的时候一个味道。
那块被烟火熏得发黑的旧招牌,被我娘重新挂了上去。
上头是我爹刻的字:初心酒坊。
又过了很多年。
春天的日头懒洋洋的,我娘坐在酒坊门口晒着太阳,手里拿着针线缝补。
她老了,不再美貌,但笑眯眯的,像个和气的女菩萨。
街角拐过来两个孩子,衣衫褴褛。
一个半大的男孩,牵着一个更瘦小的小女孩。
小女孩扯着男孩的衣角,怯生生地说:“哥哥,我饿。”
男孩四下看着,目光落在了我娘身上。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拉着小女孩走过来,停在我娘面前。
“大娘”男孩脸涨得通红,声音比蚊子还小。
“能给点吃的吗?”
我娘放下针线,看着他们。
小女孩躲在男孩身后,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眼里全是渴望。
我娘没说话,起身进了屋,拿出两个还烫手的馒头。
“给,吃吧。”
小女孩接过去,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然后低着头小声说:“哥哥,还饿。”
男孩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馒头递过去。
小女孩摇着头:“哥哥,你吃。”
“我不饿,你吃。”男孩摸摸她的头。
小女孩把第二个馒头也吃完了。
男孩温柔地问:
“还饿吗?”
“不饿啦!”
“不饿就好。”
男孩挺了挺小胸脯。
“你等着,以后我把世上最好吃的东西,都拿来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