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京城之外,一处隐秘的山谷。
苏沅芷躺在铺着厚厚干草的简陋竹榻上,身上盖着半旧的棉被。
身上的鞭伤和被炭火灼伤的地方,都涂抹着厚厚的药膏,散发出清凉的气息。
一个身着青色棉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榻边,他身形颀长,面容清俊温和,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汁,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轻轻吹凉,然后极其轻柔地喂给苏沅芷。
药汁苦涩,昏迷中的苏沅芷本能地蹙了蹙眉,喉头微微滚动,艰难地吞咽着。
看着苏沅芷身上的伤,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他是药王谷的传人陆长庚,隐居山林,前些日子,苏丞相和苏夫人将昏迷不醒的苏沅芷带到他面前时,他被苏沅芷的模样吓了一跳。
尽管从医这么多年,陆长庚还没见过伤得如此重的人。
喂完药,陆长庚动作轻柔地擦拭着苏沅芷额角的冷汗,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冰凉的脸颊,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苏正清正佝偻着背,沉默地劈着柴,每一斧都沉重无比,苏夫人则坐在溪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装着骨灰的瓦罐,目光呆滞地望着流淌的溪水,无声地流着泪。
整个山谷,笼罩在悲伤之中。
陆长庚收回目光,看向苏沅芷。
她紧闭着眼睫,在睡梦中似乎也极不安稳,眉头紧锁,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活下去”陆长庚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轻轻拿起旁边几味需要研磨的草药,开始专注地研磨起来。
石杵与石臼碰撞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声响,混合着窗外溪流的潺潺声,成了这死寂山谷中唯一的慰藉。
接下来的日子,陆长庚倾尽所学,每日为苏沅芷清洗换药,熬煮内服外用的汤剂,她终于醒了过来。
窗边,一个身着青布棉袍的清俊背影正背对着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捣弄着什么。
窗外,隐约传来溪水潺潺流动的声响,还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里是哪里?
苏沅芷的意识还有些混沌,只记得刺骨的寒风,狂奔的快马,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醒了?”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窗边的男子转过身来,清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放下手中的药杵,走到榻边,自然地探手覆上苏沅芷的额头,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嗯,烧退了,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陆长庚的声音很轻,带着温和与关切。
苏沅芷怔怔地看着他,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陆长庚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心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极其轻柔地拿起旁边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在这里好好养伤,伯父伯母都在外面,他们很担心你。”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急,喉咙干哑是正常的,你昏迷太久,又发着高热,损耗极大。来,先喝口水润润。”
陆长庚放下布巾,小心地扶起苏沅芷,将碗沿凑近她的唇瓣。
苏沅芷趁机打量着这间陌生的竹屋。
“这里是哪里?”
陆长庚放下水碗,扶着她重新躺好,掖了掖被角。
“这是我家,在山谷里,我叫陆长庚,是个郎中,前些日子,你爹娘带着你找到了这里。你伤得很重,一直在昏迷。”
爹娘苏沅芷的心猛地一缩,目光急切地投向门口的方向。
仿佛心有灵犀,竹屋的门帘被轻轻掀起,苏正清和苏夫人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
苏夫人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此刻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沅芷!你醒了!”
她扑到榻边,手颤抖着抚上苏沅芷苍白冰凉的脸颊,泣不成声。
苏正清站在妻子身后,布满血丝的眼眶也瞬间湿润,不断重复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陆长庚默默地起身,悄然退到了一旁,将这片空间留给了刚重逢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