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年宫,谢贵妃将殿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跌坐在软榻上。
“穆年,你教本宫如何还能信你?”
她抬眼,眸中血丝纵横。
我掀袍跪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娘娘,太子抗旨又行事荒唐,已被陛下厌弃。若想翻盘,唯有釜底抽薪。”
“你是说”
“弑君。”
谢贵妃盯着我,忽然笑出声,越笑越尖利,最后一把摔了茶盏。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
她俯身,护甲挑起我的下巴,“你亲自去办,若成,本宫保你穆氏满门荣华,若败…”
“微臣愿以死谢罪。”
我叩首,额前碎发遮住了眼,也遮住了眼底那一点寒芒。
当夜,我潜出宫城,坐上齐王府的青帷小车。
齐王赵怀之,前世这场夺嫡里最不起眼的一名。
他的母妃本是后宫少见的才女,被谢贵妃陷害早亡。
我与他结盟,他替我保穆府,我替他夺皇位。
我摊开掌心,那枚赵珩之寻得假死药在月色下泛着幽紫。
“陛下明日卯时往太液池祭舟,随行不过三百羽林。贵妃会借口太子突发癔症,留陛下于偏殿。此毒入酒,无声无息。”
赵怀之望着我,忽然伸手拂去我鬓边乱发。
“事成之后,你当真不悔?”
我垂眼,想起上一世血泊里父亲睁大的瞳孔,想起穆府三十二具尸身。
“悔?我只悔不能亲手再杀他一次。”
祭舟那日,我扮作内侍,捧着金盘,盘中一盏琼浆。
圣上接过时,指尖无意掠过我的腕,那一瞬我几乎以为他认出了我。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仰头饮尽。
三息后,他身形一晃,玉杯坠地,碎声清脆。
圣上暴毙,贵妃太子趁机把持朝政,朝堂大乱。
齐王赵怀之以清君侧为名起兵。
第七日,先帝忽然苏醒,于金銮殿上掷下谢贵妃与太子密谋弑父杀君的证据。
谢贵妃被拖出时,凤冠散落,珠钗一地。
她看见我,忽然疯笑起来:“穆年!是你!你才是他手里那把刀!”
刀也好,剑也罢。
能杀人,便够了。
赵珩之被押至阶下,他仰头看我,眼底血丝如网。
“阿年,你信我……”
我握紧袖中匕首,想起十二年里他枕在我膝上的温度,想起他亲手阖上我双眼时那滴泪。
最终,我松开手,转身走向赵怀之。
赵珩之被废为庶人,流放岭南。
临行前,他托人带给我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
“阿年,那年落日下的葡萄,是酸的。”
我把信烧了,灰烬随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