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风雪聘山河 > 第四章 暗处锋芒

疾驰的马蹄伴着几声激昂的马嘶,带着山风的呼啸,撞得人心头发紧。李坤林将长孙莹往身后拉了拉,自已往前半步,挡在她身前。长孙莹的指尖冰凉,紧紧攥着他的衣袖,那点力道透过粗布囚服传过来,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王二和刘三早已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地往后缩,手里的水火棍都快握不住了。
转瞬之间,五六个骑着劣马的汉子已冲到近前,勒住缰绳。马匹喷着响鼻,蹄子在地上刨着土,扬起一阵尘土。为首的是个壮汉,记脸横肉挤在一起,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看着格外狰狞。他穿着件敞开的短褂,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膛,腰间挎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目光像饿狼似的,先扫过缩成一团的差役,又掠过李坤林,最后死死黏在长孙莹身上。
“嘿嘿……”壮汉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怪笑起来,声音像破锣,“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藏着这么个水灵的小娘子,真是走了桃花运。”他的目光在长孙莹脸上、身上逡巡,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和污秽,“瞧这细皮嫩肉的,比城里翠花楼的美娇娘还要俏。”
旁边一个瘦高个跟着起哄:“大哥好眼光!这小娘子要是带回寨子里,准能给大哥生个大胖小子!”
“就是就是,让她让压寨夫人,大哥多有面子!”
污言秽语像石子一样砸过来,长孙莹的脸瞬间白如纸,往李坤林身后缩得更紧了,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胳膊里。
王二壮着胆子,嗓子发紧:“你……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敢……敢拦官差?我们是押送流犯的,耽误了行程,你们担待得起吗?”
壮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地笑出声,笑声粗野:“官差?在这黑风岭,爷爷我就是王法!”他猛地一拍马鞍,声音陡然厉起来,“识相的,把这小娘子留下,再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爷爷或许还能赏你们条活路!不然,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刘三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结结巴巴:“我……我们身上没值钱的……就……就这点干粮……”
“少废话!”壮汉不耐烦地挥手,“给我拿下!”
两个盗匪立刻翻身下马,“哐当”抽出腰间的刀,刀刃在日头下闪着寒光,直扑过来。王二和刘三吓得尖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哪里还顾得上李坤林。
李坤林瞳孔一缩,侧身将长孙莹往更后处推了推,自已则迎了上去。他虽穿着囚服,手脚却不慢,自幼跟着军中教头习武,基本功扎实,只是久未操练,又遭流放之苦,气力稍逊。眼看左边那盗匪的刀带着风声劈过来,他脚下一错,险险避过,顺势抬脚,正踹在对方膝盖弯。那盗匪“嗷”一声惨叫,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手里的刀也脱了手。
右边的盗匪见状,挥刀直刺李坤林心口,招式狠辣。李坤林不敢硬接,拉着长孙莹后退两步,避开刀锋,一时竟有些被动——他空着手,对方有刀,且盗匪常年打杀,招式更野。
“小子还有点能耐!”壮汉在马上看得清楚,咧嘴狞笑,“不过也是找死!”他正想让其他人一起上,异变陡生!
“嘶——”他胯下的马突然猛地人立起来,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任凭他怎么拉扯缰绳都止不住。壮汉猝不及防,被狠狠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咚”一声摔在地上,结结实实啃了口泥,半天爬不起来,痛得龇牙咧嘴。
其余几个盗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嗖嗖”几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空气。紧接着,他们的马也纷纷受惊,马腿不知被什么打了一下,疼得乱蹦乱跳,嘶鸣着人立,将背上的人一个个甩了下来。
这变故快得像电光火石,不过眨眼间,原本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盗匪,全摔在了地上,马匹则失控般嘶鸣着,驮着空鞍往山林深处狂奔而去。
李坤林猛地停住动作,眉头紧锁。他刚才看得清楚,有几颗小石子精准地打在了马腿上,力道不大,却恰好让马匹吃痛受惊。这绝不是巧合!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四周。山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古木参天,枝叶交错,遮得密不透风。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却看不真切半个人影。
地上的盗匪们又惊又怒,爬起来时,见马匹已逃,自已没了坐骑,优势尽失。为首的壮汉摔得最重,捂着腰哼哼唧唧,看着李坤林这边,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他们也意识到,对方恐怕有帮手,只是藏在暗处没露面。
“点子扎手!撤!”不知哪个盗匪喊了一声,几人互相搀扶着,看了一眼李坤林腰间那把捡来的刀,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树林,终究不敢久留,狼狈地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山林。
一场危机,竟如此蹊跷地化解了。
王二和刘三这才敢抬起头,面面相觑,记脸惊魂未定,半天说不出话来。
长孙莹也松了口气,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看向李坤林,声音发颤:“刚……刚才是怎么回事?”
李坤林没有回答,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树林。他能感觉到,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已身上,带着审视,却无恶意。是谁?
父亲的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若是父亲派来的,为何要等到此时才出手?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流放,受那差役的折辱?若不是父亲,又会是谁?这荒山野岭,谁会平白无故护着他一个罪囚?
感激之中,更多的是疑虑,像一团乱麻缠在心头。
“我们……我们快走吧。”长孙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后怕,“这里太危险了,说不定他们还会回来。”她显然不想深究这诡异的变故,只想尽快离开。
李坤林回过神,点了点头。他目光扫过地上,见盗匪匆忙逃窜,落下了一把环首刀,刀身虽有些锈迹,却还算锋利。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掂量了一下,顺手插在腰间。有把刀在身,总比空手强。
“走。”他对长孙莹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眉峰依旧微蹙,眼底深处多了几分警惕和探究。
接下来的路,李坤林走得格外留心。他不再只顾着脚下的石子和路边的野菜,更多的时侯,目光会掠过茂密的树林,侧耳听着风吹草动。
很快,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日午后,他们在山涧边歇脚,水壶早已空了,王二正骂骂咧咧抱怨口渴,李坤林却发现涧水里多了几条巴掌大的鱼,像是刚被人丢进去的,还在扑腾。
又一日,他们走到一处岔路口,两条路都生得相似,王二和刘三争执不休,李坤林却注意到左边路口的一块石头上,有个极浅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的,指向左边——后来证明,那条路确实通往有人烟的村落。
甚至有一次,他们在山洞宿营,李坤林捡的柴不够干燥,生火时总冒烟,夜里却发现洞口悄悄多了一堆劈好的干柴,码得整整齐齐,像是凭空出现的。
这些痕迹都太隐蔽了,若非他刻意留意,根本不会发现。对方显然不想暴露,只在暗中默默相助,像一双无形的手,在他需要时轻轻推一把。
李坤林渐渐有了定论。十有八九,是父亲的安排。镇北王在军中经营数十年,心腹遍布,要在流放路上安插几个暗卫,并非难事。
只是,这份“守护”让他心里更乱了。父亲到底在想什么?一边将他贬为庶民,流放绝地,斩断他与京城的所有联系;一边又派暗卫暗中保护,不让他真的死于非命。这是磨砺,还是另有布局?
他不知道答案,只能将这份复杂的心思压在心底。但他清楚,自已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任人摆布。无论父亲的用意是什么,他都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像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孙莹。她正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避开尖锐的石子,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脸上,映出细小的绒毛,神情安静而坚韧。这一路风雨通行,她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只会哭泣的惊弓之鸟,也成了他艰难旅途中,一点不得不顾及的牵挂。
或许,他不仅要为自已活下去,也要护着身边这个人,在这未知的前路里,撑起一片能让两人立足的小小天地。
李坤林握紧了腰间的刀,指尖触到冰冷的刀柄,心里那份迷茫渐渐被一种更坚定的东西取代。他抬起头,望向远方连绵的山岭,目光沉静而锐利,像藏在鞘中的锋芒,虽未出鞘,却已暗蓄力量。
而密林深处,几道身影隐在树后,见他挺直的脊背和坚定的步伐,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悄然后退,融入更深的阴影里,如影随形,继续守护着这条通往乌川的流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