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宁渊独坐质子府小楼之上,手中三枚铜钱在掌心翻飞,月光洒在其面上,映出一道清冷的轮廓。他望着天际星辰流转,眉头微蹙,心中却已浮现出一卦——坎上离下。
“水火未济。”他低声呢喃,“此卦主凶,恐有血光之灾。”
楼下传来脚步声,阿沅提着灯笼轻步而上,见他凝眉不语,便轻轻将茶盏放在案边,指了指自已的耳朵,又指向远处宫墙,眼中透出一丝警觉。
宁渊点头:“你也察觉到了?”
阿沅颔首,指尖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圆圈,接着又画了一道斜线。
“有人盯上了我。”宁渊轻笑一声,折扇轻敲掌心,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从容与讥诮,“昨日尚书府密室之事,怕是已经传到某些人的耳中了。”
他站起身来,望向远方,御花园的方向隐约可见灯火点点,宛如星河坠地。然而此刻,他的心头却似压了块千斤巨石,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明煦昨夜说的那些话……”他喃喃自语,“若真如他所言,淑妃是替身,那她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她又为何要持有那位贵妃的画像?”
阿沅眼神微动,比了个“问”的手势。
宁渊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冷:“这些事,终归会水落石出。只是眼下,我们得先过得了这一关。”
他转身回房,取出一枚朱砂笔,在黄纸上画下一串符文,随后将纸张点燃,灰烬随风飘散,化作一道淡青烟雾,在空中盘旋片刻,竟隐隐显出一卦象——仍是坎上离下,卦象赤红如血。
“血色卦象……”宁渊目光深沉,“看来,劫数将至。”
翌日清晨,宁渊整束衣冠,准备入宫复命。刚踏出府门,便见街角糖人摊前围了不少孩童,欢笑声中夹杂着糖浆的甜香。他本无意多看,但眼角余光扫过,却突然停住脚步。
那糖人色泽太过鲜亮,糖浆质地也异于寻常,且摊主始终背对阳光,遮住半张脸,举动可疑。
宁渊不动声色地走近几步,忽然抬脚一踢,正中糖人底座。糖人应声倒地,碎裂瞬间,几根细如牛毛的毒箭从糖人腹中激射而出,钉入地面,箭尾犹自颤动不止。
四周孩童惊叫四散,摊主猛地转身欲逃,却被宁渊一把扣住手腕。那人挣扎之际,袖中滑落一物——一面青铜令牌,正面刻着一只展翅乌鸦,背面则是三个暗红小字:血衣卫。
宁渊眸光一寒,冷笑一声:“赵无极,倒是耐不住寂寞。”
他随手将令牌收入袖中,抬头望向宫门方向,心中已有计较。既然对方想让他死,那就别怪他借刀杀人了。
午后时分,宁渊踏入皇宫,穿过层层宫门,直抵御书房外。尚未通报,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宁大人,陛下召见。”一名内侍匆匆而来,语气急促。
宁渊微微一笑,拱手应诺,缓步走入御书房。谁知刚进门,便被两名侍卫拦下。
“宁大人,请交出你怀中的密函。”一人冷冷开口。
宁渊挑眉:“不知是哪位大人的意思?”
“奉宇文烈将军之命。”另一人答道。
宁渊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宇文将军亲自来了?”
“就在殿内。”
他缓步入殿,果然见宇文烈一身黑袍立于龙案旁,手中九连环叮当作响,神色却异常凝重。
“宁大人。”宇文烈抬眼看他,目光如刀,“你身上,可有一封密信?”
宁渊笑意不减:“将军说得玄乎,我不过是奉诏入宫,何来密信之说?”
宇文烈冷哼一声:“不必装傻。那密信,是你母亲临终前所托,据说记载着一份足以动摇安朝根基的秘密。”
宁渊心头一震,面上仍从容:“将军口中的秘密,我并不知情。若真有其事,恐怕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宇文烈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低声道:“宁渊,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淑妃的事。但你要明白,有些真相,揭开之后,未必是你能承受的。”
宁渊垂眸一笑:“承蒙提醒。不过,我宁某人既然走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宇文烈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那你可知道,那密信的内容,关乎一位公主的命运?”
宁渊神色不变:“公主如何,与我无关。”
“可她是你通母异父的妹妹。”
空气骤然凝滞,仿佛连烛火都为之一颤。
宁渊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冰:“你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宇文烈未答,只将手中的九连环轻轻一抖,发出一串清脆声响:“宁渊,你聪明一世,切莫糊涂一时。今日我来,不是为了拿走什么,而是提醒你——有人正在布局,而你,已经被牵扯其中。”
他说完,转身离去,步伐坚定,一如他手中那支陨铁箫,锋利而不容置疑。
宁渊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窗外暮色渐浓,残阳如血,映照在他脸上,仿佛那一卦赤红的血色卦象,已然应验。
夜幕降临,宁渊回到质子府,推窗远眺,只见北斗七星高悬,紫气东来,却掩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机。
他取出袖中铜钱,再次卜了一卦——仍是坎上离下。
“水火未济……”他低声重复,“原来如此。”
他忽然想起阿沅白日里比划的手势,灯笼、毒液、北狄印记……
“北狄女王赫连璎……她的‘血月计划’,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他正思索间,忽听屋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瓦片被风吹落,又像是一枚银针落地。
他迅速熄灭烛火,身形一闪,已至窗边。
夜风拂面,月华如水,庭院之中,一道身影悄然伫立。
那人一袭青衫,手中握着一支玉笛,正悠悠吹奏着一曲《思归引》。
宁渊瞳孔一缩,低声道:“陆九渊?你怎么来了?”
那人停下吹奏,转头一笑:“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夜子时,冷宫东南角,有一场好戏要看。”
宁渊皱眉:“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陆九渊耸肩一笑:“我只是个看热闹的,至于你想不想看……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胆量了。”
他转身欲走,却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宁渊,意味深长地道:
“记住,水火未济,并非绝路。真正的劫难,不在卦象之中,而在人心之上。”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那支玉笛,静静躺在地上,泛着幽幽光泽。
宁渊低头看着玉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一场棋局……”
他缓缓拾起玉笛,转身回房,折扇轻合,发出一声轻响。
咔哒。
如通棋子落盘,定下了命运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