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姨最终没再发作。她狠狠地瞪了谢临一眼，又拧了把阿默的胳膊，才转身走进厨房，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怨毒。阿默疼得眼圈发红，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哭，只是往谢临身后缩了缩，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谢临低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背。
“这孩子……”王莉看着阿默瘦得皮包骨的样子，叹了口气，“太可怜了。”
“可怜？”张诚嗤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装的？这副本里的npc能信吗？”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九点了，不是要上课吗？上什么课？”
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孩子从楼上跑下来，男孩女孩都有，穿着统一的灰色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得像木偶。安安走在最后，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路过林砚时，偷偷塞给了他一个东西。
是块小小的、沾着血污的布料碎片。
林砚的指尖一凉，下意识想扔掉，安安却冲他眨了眨眼，用口型说：“妈妈的。”
他只好把碎片塞进裤兜，指尖能感觉到布料粗糙的纹理，像某种动物的皮毛。
“排队！”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中年男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根藤条，脸上有块刀疤，看着很凶。刘阿姨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摞课本，脸色还是很难看。
“这是张叔，负责教孩子们读书。”刘阿姨把课本往桌上一放，发出重重的响声，“今天开始，你们轮流带课，张叔会看着你们。”
张叔挥了挥藤条，藤条抽到空气中发出“咻”的一声响，孩子们立刻排好了队，动作整齐得诡异。
“上午教算术，下午教画画。”张叔的声音像砂纸磨过，“谁教得不好，或者让孩子哭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目光扫过六个玩家，最后停在谢临身上，带着明显的敌意，和刘阿姨刚才的眼神很像。
“谁先上？”张叔问。
没人说话。李萌萌吓得往王莉身后躲，张诚低头看着自已的皮鞋，赵宇推了推眼镜假装看课本，周阳挠着头一脸茫然。
“我来。”谢临突然开口。
张叔的眉头皱了起来：“你？”
“嗯。”谢临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本课本翻开。课本纸页发黄，上面印着简单的加减法算式，但有些数字被人用红笔涂掉了，改成了奇怪的符号，像某种诅咒的图案。
“都坐好。”谢临拍了拍桌子。
孩子们乖乖坐下，包括一直躲在谢临身后的阿默，也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眼睛却始终盯着谢临的背影。安安坐在第一排，歪着头看谢临，嘴角还是那抹诡异的笑。
谢临指着黑板上的算式：“1加1等于几？”
孩子们异口通声：“3。”
林砚愣了一下。张叔和刘阿姨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觉得理所当然。
谢临笑了笑，没纠正：“对，等于3。那2加2呢？”
“5。”
“很好。”谢临点点头，继续往下问，“5加5？”
“11。”
林砚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孩子的算术不是错了，而是遵循着某种特殊的规则——正确答案加1。他看向课本，果然，被红笔涂改的符号里，有几个很像“+1”的变形。
“你在教错的！”赵宇突然站起来，脸色涨红，“1加1怎么可能等于3？你这是在误导他们！”
“规则里说要照顾孩子，没说要教他们正确的知识。”谢临瞥了他一眼，“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错的？”
“这是常识！”
“在这副本里，常识没用。”谢临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想被藤条抽，就闭嘴。”
张叔确实举起了藤条，眼神凶狠地盯着赵宇。赵宇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坐下了，只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谢临继续上课，问了几个问题，孩子们都回答得“错得一致”。他没再出任何差错，甚至还表扬了几个回答最快的孩子。安安每次都第一个举手，回答得又快又“错”，谢临表扬她时，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砚注意到，谢临在提问时，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门口的张叔和刘阿姨，像是在观察他们的反应。而张叔和刘阿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是看到安安和谢临互动时，刘阿姨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下课铃响时，谢临合上课本，对孩子们笑了笑：“表现不错，下午画画继续努力。”
孩子们没反应，只是整齐地站起来，排着队往楼上走。阿默经过谢临时，又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把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然后飞快地跑上了楼。
谢临摊开手，是颗白色的纽扣，和那个缺胳膊布偶眼睛上的纽扣一模一样。
“算你运气好。”张叔收起藤条，阴阳怪气地说，“下午画画，要是画不好……”
“放心。”谢临打断他，“不会让你有机会用藤条的。”
张叔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厨房。刘阿姨走过来收拾课本，经过谢临时，故意撞了他一下，低声骂了句：“怪物。”
谢临没理她，走到林砚身边，把那颗白色纽扣递给他：“阿默给的。”
林砚接过纽扣，指尖碰到他的皮肤，冰凉的触感像玉石。他想起院长的警告，下意识想躲开，谢临却突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院长是不是跟你说，让你离我远点？”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猜的。”谢临笑了笑，眼尾的弧度很好看，“不过看来我猜对了。他还说什么了？”
“让我照顾安安，别让她靠近红房子。”林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他想看看谢临的反应。
谢临的笑容淡了些，目光看向走廊尽头的红色房门，眼神变得深邃：“红房子里有什么，你不好奇吗？”
“规则说不能碰。”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谢临的指尖在林砚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尤其是别人特意强调不能碰的东西。”
他的动作很轻，却像电流一样窜过林砚的皮肤。林砚猛地缩回手，纽扣掉在地上，滚到了墙角那个缺胳膊布偶的旁边。
布偶的纽扣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看向他们。
“中午休息时间。”王莉走过来打圆场，“大家要不要去看看房间？规则说晚上要待在自已房间里，得先知道房间在哪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通。张叔指了指二楼的房间：“走廊两边的空房间，你们随便选，记得晚上锁好门。”
众人往二楼走，林砚走在最后，捡起地上的纽扣。他抬头时，看到谢临站在原地没动，正低头看着那个缺胳膊布偶，手指轻轻抚摸着布偶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布偶的嘴角还是向下撇着，像是在哭，但林砚好像看到，它的眼角有一滴亮晶晶的东西，像眼泪。
“走了。”谢临忽然回头，对上林砚的目光，笑了笑，“再不走，中午的‘大餐’就要被抢光了。”
林砚跟上去，心里却越来越乱。
谢临对孩子们的态度，刘阿姨和张叔对谢临的敌意，院长的警告，红房子的秘密，还有那个会哭的布偶……
这一切都像一团乱麻，而他总觉得，解开这团乱麻的关键，就在谢临身上。这个男人，到底是敌是友？是玩家，还是院长口中的“东西”？
二楼的房间都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掉漆的衣柜。林砚选了个离红房子最远的房间，推开门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很熟悉，像在哪里闻过。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的墙壁上，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刻痕，和门口木牌上的字迹很像。他凑近看，发现刻痕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名字——
还是“阿砚”。
心脏又开始抽痛，比上次更剧烈。一些破碎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红色的门，白色的纽扣，福尔马林的味道，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穿着黑色的连帽衫，站在走廊尽头，对他伸出手……
“林砚？你没事吧？”谢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砚猛地回神，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看着谢临，对方脸上带着点担忧，眼神却很深，像藏着一片海。
“没事。”林砚擦掉冷汗，“选好房间了？”
“嗯，就在你隔壁。”谢临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方便照应。”
林砚没说话，低着头在理着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