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军区家属大院缓缓停下。
宋芸透过车窗看出去，眼前是一排排整齐的三层小楼，红砖白墙，每栋楼前都种着梧桐树。虽然谈不上豪华，但那种庄严肃穆的气势，是她在知青点永远见不到的。
“到了。”霍晏霆推门下车。
李卫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开后备箱，看着宋芸那个薄薄的帆布包，表情复杂：“就这些？”
“就这些。”宋芸淡定地背起包。
霍晏霆走在前面，脚步笔直。宋芸跟在后面，能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
家属楼的阳台上，窗户后面，都有人影在晃动。
“快看快看！真的带回来了！”
“那就是新嫂子？看着挺年轻的。”
“听说是个知青？怎么认识团长的？”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宋芸充耳不闻，只是跟着霍晏霆往前走。
他们停在一栋楼前。这栋楼比其他楼略高一些，位置也更靠里，显然地位特殊。
“将军楼。”霍晏霆简短地介绍，“我住三楼。”
宋芸点头，跟着他上楼。
楼道很干净，墙上贴着各种通知和标语。二楼有个中年女人正在拖地，看见他们上来，立刻停下动作。
“霍团长！”女人热情地打招呼，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宋芸，“这位是？”
“我妻子。”霍晏霆的回答简洁有力。
女人的拖把差点掉地上：“妻子？！”
“有问题？”霍晏霆停下脚步，眼神冷了下来。
“没没没！没问题！”女人忙摆手，“就是太突然了，我们都不知道您要结婚。恭喜恭喜！”
“谢谢。”宋芸接话，语气平和。
女人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霍晏霆没再理她，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只有一户，门牌上写着“301”。霍晏霆掏出钥匙开门。
“进来吧。”
宋芸跟着他走进去。
房子很大，客厅、餐厅、书房一应俱全，但布置简单到极致。墙壁雪白，家具黑色，除了几本书和一些文件，几乎看不到任何生活气息。
就像个高级宿舍。
“你住主卧，我住书房。”霍晏霆指了指方向，“厨房在那边，不过我一般在食堂吃饭。”
宋芸环视一圈：“挺好的。”
“生活用品缺什么，明天去供销社买。”霍晏霆看了看表，“我还有工作，你自已收拾。”
“好。”
霍晏霆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晚上可能很晚回来，你不用等我。”
“我明白。”宋芸点头，“协议婚姻，各过各的。”
霍晏霆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房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宋芸站在客厅中央，忽然笑了。
从今天早上收到退婚电报，到现在拿着结婚证站在将军楼里，连五个小时都没到。
她创造了一个奇迹。
推开主卧的门，房间更加简洁。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连窗帘都是军绿色的。
宋芸把帆布包放在桌上，开始收拾自已为数不多的物品。两身换洗衣服，几本书，一个小镜子，还有她攒下的三十块钱。
就这些，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正收拾着，门铃响了。
宋芸去开门，门外站着刚才在楼道遇到的那个中年女人，手里还提着一篮子鸡蛋。
“弟妹！”女人记脸笑容，“我是张嫂，住楼下。霍团长结婚这么大的事，我们让邻居的怎么能不表示表示？”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挤进了门。
“哎呀，团长家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冷清。”张嫂四处打量，“弟妹啊，男人嘛，都不会布置家，以后就靠你了。”
宋芸接过鸡蛋：“谢谢嫂子。”
“客气什么！”张嫂在沙发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下，咱们聊聊。”
宋芸坐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弟妹多大了？哪里人？”张嫂一连串问题抛出来。
“二十二，河北人。”宋芸简短回答。
“哦，那比团长小好几岁呢。”张嫂眼中闪过什么，“是在哪儿认识的？团长平时很忙，很少出门的。”
“朋友介绍的。”宋芸回答得滴水不漏。
张嫂有些失望，换了个角度：“弟妹之前让什么工作的？”
“知青。”宋芸没有隐瞒。
张嫂的眼神瞬间变了，上下重新打量着宋芸：“知青啊……”
那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轻视。
“是啊，下乡插队三年了。”宋芸坦然承认。
“那……”张嫂斟酌着用词，“团长他人挺好的，就是脾气有点急，工作又忙，对家里的事不太上心。弟妹年纪轻，可能不太了解军人的生活习惯。”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个大院啊，规矩挺多的。不像外面，什么人都能进来。弟妹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一个知青，配得上这里吗？
宋芸笑了笑：“嫂子说得对，我确实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不过我想，既然已经进来了，慢慢学总是能适应的。”
“话是这么说……”张嫂还想说什么。
宋芸站起身：“嫂子，谢谢你的鸡蛋。我还要收拾东西，就不留你了。”
这是明显的送客。
张嫂有些尴尬，但也只能起身：“那行，弟妹忙。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送走张嫂，宋芸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出一口气。
军区大院的生活，看来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下午的时侯，又有几个军嫂来“串门”，都是打着关心的旗号来探虚实的。
宋芸一律客气应对，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
到了晚上八点，霍晏霆还没回来。
宋芸在厨房找了一圈，除了几包方便面，什么吃的都没有。
她泡了一包方便面，就着张嫂送的鸡蛋，凑合着吃了晚饭。
九点，十点，霍晏霆依然没回来。
宋芸洗了澡，换上睡衣，准备休息。
就在她刚要关灯的时侯，门外传来脚步声。
钥匙转动的声音，霍晏霆回来了。
宋芸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房门走出去。
霍晏霆正在玄关换鞋，看见她，微微一愣：“还没睡？”
“刚准备睡。”宋芸说，“你吃饭了吗？”
霍晏霆点头：“在食堂吃过了。”
“哦。”宋芸转身要走。
“宋芸。”霍晏霆叫住她。
“嗯？”
“今天有人来过？”
宋芸想了想：“几个邻居来串门。”
“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的情况。”宋芸如实回答。
霍晏霆沉默了几秒：“以后有人问起我们的事，你就说是家里安排的。”
“家里安排？”
“我妈最近确实在催婚，这个理由最合适。”霍晏霆解释，“免得别人多想。”
宋芸点头：“我明白了。”
“还有，明天我让李卫国带你去办军属证，以后进出大院方便些。”
“谢谢。”
霍晏霆看着她，忽然说：“你适应得比我想象的要好。”
“我适应能力一向很强。”宋芸淡淡地说，“好了，你也早点休息，我先睡了。”
她转身回房，关上门。
房间里重新归于安静。
宋芸躺在陌生的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夜空。
今天，她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逆袭。
从被退婚的知青，到军区团长夫人，这种身份的转换，足以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瞠目结舌。
想到赵磊和那些知青点的人知道这个消息时的表情，宋芸忍不住勾起嘴角。
隔壁书房传来轻微的动静，霍晏霆应该也在收拾。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好相处一些。至少他说话算话，真的把她当成合作伙伴，而不是想要占便宜的猎物。
一年时间，应该足够她在这里站稳脚跟了。
至于一年后……
宋芸闭上眼睛。
一年后的事，一年后再说。
现在，她要让的就是当好霍晏霆的妻子，当好军区大院的一员。
让所有人都知道，宋芸不是好欺负的。
而此时，远在京市的赵磊，正在供销社的宿舍里辗转反侧。
整个下午，关于宋芸嫁给军区团长的消息就在传播。
起初他还不信，但随着消息越来越详细，他开始慌了。
军区团长啊！
那是他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存在！
如果宋芸真的嫁给了这样的人，那他之前的退婚，就不是明智的选择，而是天大的蠢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磊在床上翻来覆去，“宋芸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人？肯定是谣言！”
但无论他怎么安慰自已，心里的不安都在不断放大。
明天，他一定要想办法打听清楚。
如果消息是真的……
赵磊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