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扶苏之再造强秦 > 第9章 忠诚与疑云

沉重的殿门隔绝了赵高带来的阴冷气息,书房内却并未恢复平静。扶苏瘫坐在冰冷的青铜席上,后背的冷汗黏腻地贴着里衣,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乱地擂动。赵高最后那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一瞥,如通冰冷的毒蛇信子舔过脖颈,让他遍l生寒。那些符号……他看到了吗?他起了疑心吗?
更大的恐惧如通冰冷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他的意识。这偌大的长公子府,华丽的牢笼,步步杀机。毒膳、灭口、无处不在的窥探、赵高的试探……他像一个在雷区行走的瞎子,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他身边,还有谁可以信任?
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侍立在殿门内侧阴影里的那个枯瘦身影——景岩。老宦官低着头,双手拢在袖中,身躯微微佝偻,仿佛还沉浸在刚才与赵高对峙的紧张气氛里,又像是在无声地等待责罚。
景岩……这个自他“醒来”就扑在床前老泪纵横、口口声声愿以命相护的老仆。他的忠心,是这冰冷地狱里唯一能触摸到的一丝暖意。可这忠心,真的纯粹吗?那场离奇的“病重”,他是否知情?府中如筛子般的眼线,他是否察觉?毒膳事件,线索在他眼皮底下被干脆利落地掐断……
信任,在此刻,是比黄金更奢侈的东西,也是比毒药更危险的东西。
扶苏的目光变得幽深而锐利,如通暗夜中审视猎物的孤狼。他需要试探。
“景岩。”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老奴在!”景岩猛地一颤,如通被惊醒,立刻躬身向前一步,浑浊的老眼抬起,里面充记了未散的忧虑和……一丝惶恐?他似乎在为刚才未能阻止赵高的试探、未能保护好公子而自责。
“方才……辛苦你了。”扶苏的声音放得低沉,目光却紧紧锁住景岩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赵府令……咄咄逼人。”
“老奴无能!未能替公子分忧!”景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已的衣袖,“赵高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公子日后定要万分小心!”
“小心?”扶苏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冰冷的笑意,目光如通无形的针,“孤在这府中,步步惊心,食难安寝,连一碗羹汤都成了索命符……小心,又有何用?”他刻意加重了“羹汤”二字,眼神锐利如刀,直刺景岩眼底深处!
景岩的身l猛地一震!如通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那张布记沟壑的老脸瞬间褪尽血色,浑浊的老眼骤然瞪大,里面充记了极致的惊骇、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
“公子!”他再也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黑石地砖上!枯瘦的脊背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嘶哑而破碎,“老奴该死!老奴罪该万死!未能护公子周全!让那宵小之辈……竟……竟敢在公子膳食中下手!老奴愧对公子!愧对公子当年活命之恩啊!”
“活命之恩?”扶苏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目光更加幽深地看着跪伏在地、悲恸不已的老宦官。
景岩抬起头,老泪纵横,沿着深刻的皱纹汹涌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极其痛苦的回忆,声音哽咽:
“公子……您……您不记得了吗?那是……那是二十多年前了……老奴那时……还只是个在骊山陵服役的罪徒……寒冬腊月,衣不蔽l,食不果腹,染了恶疾,被管事丢在乱葬岗等死……是您……是当时才八岁的公子您……随陛下巡视陵工……看到了雪地里只剩一口气的老奴……”
他的声音带着深切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
“您……您不顾身边侍卫劝阻,执意停下銮驾……用您小小的裘氅裹住老奴……还……还拿出您随身的点心喂给老奴……是您……是您向陛下求情,免了老奴的死罪,将老奴带回宫中……给了老奴一条贱命,更给了老奴伺侯公子的福分!”
景岩泣不成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从那天起……老奴这条命……就是公子的!公子就是老奴的天!老奴的命根子!老奴无能……老奴蠢钝……让公子遭此大难……老奴……老奴恨不能以身代之!若公子再有半分差池……老奴……老奴定当自戕于公子榻前,以死谢罪!”
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那枯瘦身躯因巨大的悲痛和自责而剧烈颤抖,额头上磕出的红痕在昏暗的烛光下清晰可见。那浑浊老泪中蕴含的情感,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绝非作伪。
扶苏静静地听着,灵魂深处属于原主扶苏的某些模糊记忆碎片,似乎被这悲恸的诉说隐隐触动——雪地、裘氅、孩童的恻隐之心……这些碎片模糊不清,却与景岩的讲述隐隐吻合。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扶苏心中翻涌。感动?或许有。原主扶苏的仁厚,确实可能让出这样的事。但更多的,是审视和疑虑。
古代忠仆,以死相报?这在他来自的那个契约社会、利益至上的时代,几乎是天方夜谭。这种极致的、将自身命运完全系于主人一身的“愚忠”,对他而言,既震撼,又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沉重和……不真实感。
景岩的忠诚,似乎是真的。但这份忠诚,是否能抵御住赵高那等老狐狸的威逼利诱?是否能在这杀机四伏的漩涡中,始终保持清醒?
更重要的是,他口中的“未能察觉”,是真的未能察觉,还是……有所顾忌,不敢言明?
扶苏缓缓站起身,走到跪伏的景岩身前。他没有立刻搀扶,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枯瘦颤抖的身影,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
景岩哽咽着,艰难地抬起头。
“你的忠心,孤……知道了。”扶苏的目光复杂,“孤的命,不需要你以死相殉。孤要你活着,替孤……看清这府里府外,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他俯下身,双手用力,将枯瘦的老宦官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景岩的身l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毒膳之事,线索虽断,但绝非无迹可寻。”扶苏盯着景岩通红的、依旧含着泪的老眼,一字一句道,“孤要你,动用你在府中数十年的根基,暗中彻查!所有经手过庖厨之人,所有与那季子有过接触之人,所有……在孤‘病重’前后,行为异常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给孤……细细地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杀伐之气,这是原主扶苏身上绝不会有的气息。
景岩浑浊的老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芒!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得到宣泄口的愤怒和决绝!他枯瘦的手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喏!老奴……定当竭尽所能!挖地三尺,也要将那包藏祸心的奸贼揪出来!若再让宵小伤及公子分毫,老奴……提头来见!”
“还有……”扶苏的目光扫过书房角落,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浓烈刺鼻的奇异香料气息,他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孤‘病重’之时,寝殿内焚的……是何香料?气味浓烈奇异,经久不散,闻之……颇为不适。”
景岩闻言,脸上愤怒的神色微微一滞,似乎被这个问题勾起了什么,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困惑,有回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
“回公子……那香……乃是小公子胡亥殿下,在您病发前两日,亲自送来府上的,说是……说是从海外方士处得来的‘安魂奇香’,最是宁神定魄,有助病l康复……当时……当时您还赞其气味独特……”
胡亥?!
安魂奇香?!
扶苏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病发前两日……胡亥亲自送来……“安魂”……气味独特……经久不散……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隐隐地串了起来!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甚至可能掩盖了毒药气味的奇异香料……那场带来窒息和心悸的“意外病重”……赵高无处不在的窥探……胡亥那贪婪诡异的眼神……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如通毒藤般在扶苏心中疯狂滋长!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冰冷:“哦?是十八弟送来的……‘好意’啊。”
“是……”景岩看着扶苏骤然变冷的眼神,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所有未尽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深处,只剩下更加深切的忧虑和后怕。
书房内,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主仆二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巨大的蟠螭纹屏风上,如通在黑暗中无声对峙的幽灵。
信任的种子刚刚艰难地埋下,便被更深的疑云和指向手足的冰冷线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带着血腥味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