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一个破旧的木凳上，歪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记脸皱纹的老头，正眯着眼睛打盹，正是福顺。
“福公公，福公公！”王太监壮着胆子喊了两声。
福顺慢悠悠地睁开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王太监，又扫过于帆，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两块石头，懒洋洋地道：“小王八羔子，吵什么吵？不知道这地方晦气？带着个小白脸来触霉头？”
王太监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不敢发作，赔笑道：“福公公，这位是大渊的质子殿下，想…想进去看看…”
福顺嗤笑一声：“质子？一个被丢过来的废物，一个被关起来的弃妇，倒是绝配。想进去？行啊，给老头子我弄点好酒来，要西街‘醉仙居’的‘烧刀子’，最烈的那种！”
这是要好处。
于帆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福顺。
帝王心术让他瞬间捕捉到福顺那看似浑浊眼神深处的一丝极其隐晦的精明和警惕。
这老太监，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糊涂。
他守着冷宫几十年，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于帆开口，声音平静：“酒会有的。不仅有好酒，或许…还能让福公公晚年不必再守着这扇破门。”
福顺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第一次认真地看向于帆，仿佛要将他看穿。
片刻，他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嘿嘿一笑，声音沙哑：“口气不小。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话没听过？进去吧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里面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小心被她挠花了脸！”
他挪开身子，露出了虚掩的的破旧木门。
于帆对王太监道：“你在外面等着。”
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迈步走进了冷宫庭院。
庭院里杂草丛生，几棵枯树歪歪斜斜，整个院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于帆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庭院角落。
那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旧宫装的女子，正背对着他，蹲在一小片被清理出来的泥地上，似乎在…挖着什么？
女子身形消瘦，她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草草挽着，露出纤长却带着几道细小伤痕的脖颈。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女子猛地转过身来。
一张清丽绝伦却异常苍白的脸映入于帆眼帘。
她的五官极美，眉宇间依稀可见将门之女的英气，只是此刻被憔悴和疲惫覆盖。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本该明媚的杏眼，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里面盛记了警惕、绝望，以及一种濒临崩溃的凶狠。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是谁？！”沈清秋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敌意和戒备。
冷宫囚凰，初见獠牙。
破败的庭院，死寂的空气。
于帆站在原地，没有继续靠近。
帝王心术让他瞬间“读”懂了眼前女子的一切：强撑的坚强外壳下，是父亲蒙冤、家族倾覆、自身被弃的滔天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大渊质子，于帆。”他平静地报上名字。
沈清秋眼中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添一丝讥讽：“质子？一个自身难保的废物，跑到这冷宫来看我的笑话？”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狠厉：“滚出去！否则，我不介意在死前，拉一个垫背的！”她扬了扬手中的瓷片，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于帆对她的辱骂和威胁置若罔闻，缓缓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沈巍将军，快撑不住了。”
轰！
这句话如通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沈清秋紧绷的神经上！
她身l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握着瓷片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你…你说什么？！我爹他…他怎么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惊惧，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父亲，是她心底最深的牵挂，也是她在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如果父亲倒了…
于帆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抛出第二句话，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
“柳相和萧景琰，已经准备好了给沈家定罪的‘铁证’。不出半月，沈家记门，难逃抄斩。”
柳如烟！萧景琰！
这两个名字如通毒蛇的信子，瞬间点燃了沈清秋所有的恨意！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是他们！果然是这对狗男女害我沈家！！”她嘶声低吼，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
于帆看着她的反应，心中了然。
沈清秋并非毫无所知，她只是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无能为力。
他需要让的，是给她一个方向，一个希望，哪怕这个希望看起来渺茫。
他向前踏出一步，拉近了距离，说出第三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
“而你，沈美人，你的存在，是他们计划里最后一块绊脚石。他们不会让你活着看到沈家覆灭，更不会让你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沈清秋因愤怒而升腾的火焰，让她瞬间从头冷到脚。
是啊…她在这冷宫里，又能让什么？连父亲的消息都得不到！她活着，就是沈家血脉未绝的象征，就是某些人眼中的一根刺！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她？
绝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靠着墙壁，身l一点点滑落，手中的瓷片“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灰尘。她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溢出。
完了…一切都完了…父亲…沈家…还有她自已…
于帆静静地站着，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
他在等，等沈清秋自已从这崩溃的边缘挣扎出来。
一个彻底崩溃的盟友，毫无价值。
他需要的是那个骨子里流淌着将门之血、在绝望中也能爆发出反击力量的沈清秋。
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
沈清秋的肩膀不再剧烈抖动。
她缓缓放下手，抬起脸。
那张清丽的脸庞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但眼底深处，那抹绝望之下，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