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的灯塔,照亮了前路。
《论持久战》那洞穿时空的宏伟构想,让六朝君臣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
原来,不是必亡之局。
原来,胜利的曙光,早已被人民,从历史的迷雾中剥离出来。
他们懂了。
他们都懂了。
大秦,咸阳宫。
始皇帝嬴政的眼中,重新燃起睥睨天下的光芒。
“以空间换时间,以小胜积大胜。”
“诱敌深入,陷其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此等阳谋,大气磅礴!深得我大秦用兵之精髓!”
“朕,很想看看,我华夏后辈,是如何将这套绝世战法,付诸实践的!”
……
大汉,未央宫。
汉武帝刘彻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看着卫青和霍去病,眼神锐利。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战争艺术!”
“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国运的博弈!”
霍去病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与狂热。
“陛下!此战法若用于漠北,匈奴王庭早已是我大汉的马场!”
刘彻仰天长笑,豪情万丈。
“好!就让朕看看,我华夏儿女,是如何用这套战法,将那樱花倭寇,彻底碾碎!”
……
大唐,太极宫。
李世民长舒一口气,对房玄龄与杜如晦道。
“此人之才,经天纬地。有此等理论指导,此战,当无忧矣。”
长孙无忌也抚须微笑:“是啊陛下,次三段论断一出,敌我优劣,战争走向,已是了然于胸。接下来,便是看后世将士,如何执行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智识上的优越感。
仿佛已经看到了樱花国侵略者,在人民战争的泥潭中苦苦挣扎,最终被彻底吞噬的结局。
他们期待着。
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教科书般的持久战。
然而。
天幕,没有给他们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
画面,重亮!
轰!
没有过渡。
没有旁白。
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火光与浓烟。
一座无比繁华,高楼林立的巨型都城,正在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一条宽阔的大江之上,十几艘狰狞的钢铁巨舰一字排开。
那黑洞洞的炮口,比他们见过的任何攻城巨炮,都要庞大,都要恐怖。
轰!轰!轰!
万炮齐发!
天地震动!
无数巨大的水柱在江面炸开,旋即,是岸边成片的建筑,在火光中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天幕之上,一行冰冷的血字浮现。
【吴淞口保卫战】
下一瞬。
镜头拉近。
拉到了一处简陋的,由沙袋和碎石构筑的阵地。
一群身穿土黄色军服的华夏士兵,正死死趴在战壕里,任由爆炸的气浪将泥土和碎石,狠狠砸在他们身上。
他们,是这时华夏号称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德械师。
可此刻,他们在这钢铁风暴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助。
六大时空,所有帝王将相,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
这是什么情况?
说好的诱敌深入呢?
说好的战略防御,不是简单的死守啊!
为什么要在一座无险可守的大都市,用血肉之躯,去硬抗敌人无坚不摧的舰炮?
这和他们想象中的持久战,完全不一样!
天幕,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心声。
它用最残酷,最直观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镜头,给到了一个樱花国士兵的特写。
他头戴锃亮的钢盔,身穿笔挺的军服,脚踩坚固的军靴。
手中,是一杆保养得油光发亮,带着三八式刺刀的步枪。
腰间,挂着手雷,弹药盒。
他的身边,还架着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和一门小巧却致命的掷弹筒。
画面一转。
镜头给到了一个华夏“德械师”士兵的特写。
他头上,戴着一顶德意志风格的钢盔,这已是全军最精良的装备。
可他身边的战友,许多人头上,只是一顶单薄的布帽。
脚下,是一双磨破了底的草鞋。
手中的“汉阳造”步枪,枪管已经发红,膛线都快磨平。
每个人的子弹,只有区区几发。
打完,就只能提着大刀,冲上去肉搏。
轰!
这对比,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帝王的脸上。
大秦,咸阳宫。
嬴政的瞳孔,猛然收缩。
“这……这是何等的差距?”
他看着樱花国士兵那一身精良的装备,再看看自己引以为傲的大秦锐士。
那坚固的铁甲,锋利的长戈,在天幕的画面前,仿佛成了孩童的玩具。
王翦老将军,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戎马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富裕”的军队。
也从未见过如此“贫穷”的军队。
“陛下……”李斯的声音干涩,“敌我之国力,已非一个时代……”
……
大明,奉天殿。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那坚硬的木料,竟被他生生拍出一道裂痕。
“废物!一群废物!”
他的怒火,足以焚天。
“几百年!从俺的大明神机营,到他们手里,这火器,就没一点长进吗?”
“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
“连饭都吃不饱,仗,还怎么打!?”
天幕仿佛在回应他的怒吼。
画面中,一个樱花国士兵,正用刺刀撬开一个牛肉罐头,大口吞咽。
而另一边,华夏士兵的阵地上,几个士兵正分食一个黑乎乎,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
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小块。
就着泥水,囫囵吞下。
这一幕,让朱元璋这个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皇帝,眼眶瞬间红了。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饿得啃树皮的日子。
他嘶吼着,声音中带着哭腔。
“俺的子孙!俺的老百姓!怎么又过上了这种日子!”
“那些当官的!当皇帝的!都干什么吃的!”
……
草原金帐。
成吉思汗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现实。
他看着天幕,对他的儿子们说。
“看到了吗?”
“这就是战争。”
“不是勇气,不是计谋,是钢铁,是粮食。”
“那个樱花国,很强。他们的国家,能为他们的每一个士兵,提供最好的刀,最饱的饭。”
“而我们的后代……”
他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们,太穷了。”
“穷,就要挨打。”
这是草原上,最简单,也最残酷的真理。
天幕的对比,还在继续。
画面上,出现了一张动态的火力配置图。
樱花国一个步兵小队,十一人的编制。
拥有一挺轻机枪,两门掷弹筒。
而华夏一个排,三十多人。
最好的情况,才拥有一挺仿制的轻机枪,子弹还不敢敞开了打。
火力密度,相差十倍不止!
“这……”
大唐,太极宫。
军神李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没法打……这仗,根本没法打……”
他喃喃自语。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任何阵法,任何计谋,在这种绝对的火力差距面前,都毫无意义。”
“冲上去,就是送死。”
李世民的脸色,铁青一片。
他引以为傲的德械师,若是冲向这样的阵地,下场,不会有任何不同。
都会在那金属风暴中,被撕成碎片。
绝望。
比之前看到金陵城破,三十万亡魂时,更加深沉的绝望。
因为这一次,他们看清了差距的本质。
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的。
那是国力的碾压,是工业时代的降维打击。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死寂之时。
天幕中,响起了凄厉的冲锋号。
“兄弟们!给老子冲!”
一个独臂的军官,挥舞着驳壳枪,第一个跳出了战壕。
“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华夏士兵,端着刺刀,提着大刀,呐喊着,冲向了樱花国那由机枪和炮火组成的钢铁防线。
他们像扑火的飞蛾。
明知是死,却义无反顾。
哒哒哒哒哒!
樱花国的机枪,发出了死神的咆哮。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鲜血,染红了这片名为“淞沪”的土地。
六朝帝王,集体失声。
他们看着那一张张年轻而决绝的脸,看着他们在炮火中化为血雾。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疼。
疼得无法呼吸。
画面中,一辆樱花国的“铁王八”(坦克),碾过战壕,履带上,沾满了华夏士兵的血肉。
就在它即将冲入后方阵地时。
一个瘦弱的身影,身上捆满了集束手榴弹,从弹坑里一跃而起,扑向了铁王八的底部。
“狗日的!来啊!”
轰!
一声巨响。
火光冲天。
铁王八瘫痪了。
那个士兵,连一块完整的血肉,都找不到了。
这一刻。
秦始皇嬴政,缓缓站起,对着天幕,深深一躬。
“好!好一个华夏儿郎!”
“纵死,亦不失我大秦风骨!”
“朕,敬你!”
汉武帝刘彻,虎目含泪。
“朕有此等将士,何愁天下不定?”
“后世之君,何其无能!竟使此等忠勇之士,以血肉相搏!”
朱元璋一拳砸在桌案上,泪水,顺着他那饱经风霜的脸颊,滚滚而下。
“好样的……”
“都是咱老朱家的好孩子……”
他们终于明白。
这场仗,打的不是装备,不是后勤。
打的是一口气。
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民族血性!
天幕的画面,渐渐暗淡。
旁白的声音,冰冷而沉重。
【此战,历时三月,华夏军伤亡三十余万,淞沪沦陷。】
【从战术上讲,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六朝帝王的心,沉入谷底。
然而。
旁白话锋一转,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昂扬。
【但从战略上讲,它向全世界宣告了华夏的抵抗意志,彻底粉碎了樱花国‘三月亡华’的狂妄计划,为国家命脉的西迁,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三个月。】
画面上,浮现出无数工厂的机器被拆解,无数学校的典籍被打包,无数百姓拖家带口,沿着滔滔江水,向着西部内陆,艰难跋涉的洪流。
那是一场悲壮的,以整个民族为单位的大迁徙。
天幕之上,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带着振聋发聩的追问。
【血已流尽,意志已显。】
【但国已不国,家已不家。】
【谁能将这亿万盘散沙,凝聚成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