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晨跑大爷路过包子铺，喊的那句“来俩肉包”》

巷子口的老槐树刚抽出半寸嫩芽时，赵大爷的晨跑鞋就踩碎了第六场春雪的残片。六点十分，他拐过第三个街角，鼻尖先于眼睛捕捉到那股混着蒸汽的肉香——李记包子铺的蒸笼已经冒了十分钟白气，竹篾缝隙里钻出来的香，裹着姜末和葱花的鲜，粘在他汗湿的运动服背上，像只暖乎乎的手轻轻拽了拽。
“张丫头，来俩肉包！”他的嗓门带着晨跑后的微喘，却把“俩”字咬得格外脆，惊飞了蹲在蒸笼旁啄米的麻雀。
系着碎花围裙的张倩倩正用长筷子翻捡笼屉，听见这声喊，手腕一抖，半块掉在案台上的面团滚到脚边。她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打了卷：“赵大爷今天早了两分钟！”竹蒸笼“咔哒”一声被掀开，白雾腾起的瞬间，三十个圆滚滚的肉包在笼布上挤得发烫，褶子缝里还沾着昨晚没擦净的面粉，像给包子戴了圈细纱手环。
赵大爷把运动水壶往树杈上一挂，壶底的泥点蹭在树皮上，洇出个浅褐色的印子。“昨儿你爸包的馅太瘦，咬着不过瘾。”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案台，木纹里嵌着的老面渣簌簌往下掉，“今儿得多搁点五花肉，肥瘦得三七开，那才叫香。”
张倩倩用竹铲铲起两个肉包，油纸袋被烫得“滋滋”响。“我爸凌晨三点就剁馅了，说您上周念叨‘肉里得掺点荸荠’，特意去早市挑了带泥的。”她把袋子递过去时，指尖擦过赵大爷的掌心——他的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年轻时当厨师，被热锅沿烫的。此刻那疤在晨光里泛着淡红，像片蜷曲的枫叶。
赵大爷掂了掂袋子，肉包的温热透过纸传来，把指腹烘得发麻。“你爸就是实诚。”他忽然压低声音，往铺子里头瞥了眼，“上次我说‘葱花得切寸段’，他愣是让你妈练了三天刀工，结果切得比你扎的马尾还齐整。”
这话逗得张倩倩直笑，围裙口袋里的硬币“叮叮当当”撞起来。铺子里头，张师傅正蹲在煤炉前添炭，铁钳夹着木炭的“咔嚓”声混着肉馅的香气飘出来。赵大爷咬了口包子，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干脆抬起手背一抹，把芝麻粒蹭到了花白的鬓角上。
“百科小注：老面发酵的包子皮，气孔密度是酵母发酵的15倍，所以咬下去会有‘簌簌掉渣’的口感；而早春的荸荠含水量达85，掺在肉馅里能中和油腻，这是南方包子铺常用的‘解腻秘方’。”
肉汁在舌尖炸开时，赵大爷忽然停住了嚼动。他盯着包子褶里的一块碎荸荠，忽然“嘿”了一声：“这荸荠是不是从东头老李的菜摊买的？皮上有圈红印子，他总说那是‘荸荠戴的红领巾’。”
张倩倩正往笼屉上刷油，闻言动作一顿。“您咋知道？”她惊讶地睁圆了眼，“我爸说那摊的荸荠最嫩，削皮时能看见汁水顺着刀刃流，像小瀑布似的。”
赵大爷三两口吞下半个包子，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十年前，你爸还在国营饭店当学徒，我是后厨的掌勺。”他往铺子里指了指，“有回他包的包子露了馅，被经理骂得直哭，还是我教他‘褶子得捏十三道，最后一道得往回拧’，这样馅才不会漏。”
蒸汽从笼屉缝里钻出来，在张倩倩的睫毛上凝成小水珠。她从小就听爸说“后厨有位赵师傅，刀工比教科书还标准”，却从没见过。“那您后来咋不让菜了？”她蹲下来，和赵大爷并排靠着老槐树，树影在两人身上晃悠，像块流动的碎布。
赵大爷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却没抽，只是捏着烟盒转来转去。“退休那年，手忽然抖得厉害，连炒勺都端不稳。”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但跑跑步、吃吃肉包，倒还利索。”他忽然站起来，原地蹦了两下，运动裤口袋里的老年证“啪”地拍在大腿上，“你爸现在的包子，比我当年让的红烧肉还香——这叫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倩倩忽然想起，上周收摊时，爸对着账本叹气：“赵师傅有糖尿病，却总来买肉包，得少放糖。”她看着赵大爷把第二个包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储粮的松鼠，忽然觉得那油纸袋上的油渍，像幅歪歪扭扭的画，画里有凌晨的剁馅声，有烫疤的故事，还有藏在肉包里的、没说出口的惦记。
七点整，巷子里的人渐渐多了。送牛奶的三轮车“叮铃铃”驶过，车斗里的玻璃瓶碰撞声，和包子铺的蒸汽“呼呼”声缠在一起。赵大爷把空油纸袋叠成方块，塞进运动服口袋，拍了拍张倩倩的肩膀：“明儿我要萝卜丝馅的，得放虾皮，你爸知道咋调。”
张倩倩挥挥手时，看见他的晨跑鞋后跟沾着片槐树叶，跑起来时那叶子上下翻飞，像只跟着他的小蝴蝶。铺子里，张师傅掀开笼屉，新一批包子“噗”地鼓起肚皮，蒸汽裹着香，漫过案台，漫过老槐树，漫过赵大爷渐渐远去的背影——那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像根系着过去和现在的线，一头拴着十年前的炒勺，一头拴着刚出炉的热包子。
“快乐彩蛋：赵大爷不知道，张师傅每天都会多蒸一笼萝卜丝包，就放在最底层，等他来的时侯，温度刚好不烫嘴；而张倩倩总在他的包子里多放半颗荸荠，说‘赵大爷牙口不好，得吃嫩点的’。”
巷口的麻雀又落回蒸笼旁，啄食着地上的面粉粒。风一吹，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笑——这人间的烟火，从来都藏在你记着我的口味，我想着你的牙口，藏在那句喊了千遍的“来俩肉包”里，热乎，实在，还带着点说不出口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