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豆腐脑摊支着蓝白条纹的棚子，煤炉上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白气，混着芝麻酱的香，在清冷的晨雾里漫开。林晓冉拉着赵阳往摊前走，羽绒服的袖子蹭过他的胳膊，软乎乎的，像揣了团棉花。
“张叔，两碗豆腐脑，多放香菜。”她熟稔地朝摊主喊，声音脆生生的，和在诊所里的温柔调子不一样，带着点烟火气的活泼。
赵阳赶紧掏钱包：“我来我来。”
“说好我请的。”林晓冉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下，“你送我那么多菜，一顿豆腐脑算谢礼。”她的手温温的，比豆腐脑的热气还暖，赵阳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她付了钱，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记记的，胀胀的。
两人在棚子下的小桌旁坐下，塑料凳有点矮，赵阳坐下去时膝盖差点碰到桌子。林晓冉已经拿起勺子，把自已碗里的辣椒油舀了半勺给他：“你好像能吃辣？昨天看你菜摊摆着小米辣。”
赵阳愣了愣，她居然注意到这个。他点点头，把辣椒油拌进豆腐脑里，嫩白的豆花裹着红油，香得人直咽口水。可他没敢狼吞虎咽，只小口小口地抿，眼睛却忍不住往对面瞟——林晓冉用勺子轻轻划开豆花，小口吃着，嘴角沾了点芝麻酱，像只偷喝了蜜的小松鼠。
“你们卖菜的，每天都这么早吗？”她忽然抬头问，勺子停在碗边。
“嗯，三点多就得去批菜，去晚了就抢不着好的了。”赵阳咽下嘴里的豆花，“夏天还好，冬天骑三轮车，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林晓冉放下勺子，看着他手背上的冻疮——那是常年沾冷水冻出来的，红一块紫一块，像没长好的冻疮。“那你得多穿点，手套也得戴厚的。”她语气里带着点认真的叮嘱，“我诊所里有冻疮膏，下次给你拿一支。”
“不用不用。”赵阳赶紧摆手，“老毛病了，开春就好，不碍事。”可心里却甜丝丝的，像喝了蜜似的。他法，觉得这声“朋友”，比“对象”还让人心里发颤。
林晓冉的夜班多，常常从傍晚忙到凌晨。赵阳收摊早，就骑着三轮车绕到诊所后巷，那里有扇小窗，正对着护士站。他不进去打扰，就坐在车斗里，看着那扇窗的灯亮着，有时能看见林晓冉的影子在窗帘上晃——她在写记录，在配药，在给病人量l温。
有次下大雨，赵阳收摊时看见诊所的灯还亮着，就从家里拿了把伞，又煮了锅红糖姜茶，装在保温桶里往诊所去。雨下得急，他裤脚全湿透了，走到诊所门口，正看见林晓冉送一个发烧的老太太出来，手里撑着把小伞，自已半个肩膀都露在雨里。
“哎！”赵阳赶紧跑过去，把大伞往她头上遮，“怎么不撑大点？”
林晓冉愣了一下，看见是他，眼里闪过点惊讶，随即笑了：“老太太怕淋着，伞都往她那边斜了。”她说话时带着点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忙了一晚上。
“给你带的姜茶，趁热喝。”赵阳把保温桶递过去，手指碰到她冰凉的手，心里有点疼。
“你怎么来了？”林晓冉接过保温桶，指尖被烫了一下，却没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看雨大，怕你没带伞。”赵阳挠挠头，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快进去吧，别冻着了。”
林晓冉点点头，转身往诊所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喊：“赵阳，明天我休息，你……你收摊早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公园走走？”
赵阳的心跳瞬间像炸开了烟花，他使劲点头，声音都有点抖：“要！我收摊就去！”
林晓冉笑了，眼睛在雨夜里亮得像星星，她挥挥手，转身进了诊所。赵阳站在雨里，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心里却比揣了十个太阳还暖。他低头看了看自已还缠着纱布的手，忽然觉得，这点伤算什么？能遇见她，好像把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完了。
第二天赵阳收摊格外早。他特意回家换了件新洗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往身上喷了点王大姐给的男士香水，味道淡淡的，像青草香。他提前半小时就等在诊所门口，手里攥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昨天特意去水果摊挑的草莓，个个又大又红。
林晓冉出来时，换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件米色的开衫，头发放下来，在肩上披散着。赵阳看着她走过来，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金粉，他忽然觉得舌头有点打结，半天说不出话。
“等很久了？”林晓冉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
“没、没多久。”赵阳赶紧把草莓递过去，“刚买的，甜。”
“谢谢。”林晓冉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又忍不住笑了。
他们并肩往公园走，没说太多话，可谁都没觉得尴尬。路边的月季开得正艳，林晓冉伸手碰了碰花瓣，赵阳就站在旁边等她；遇到卖冰棍的小摊，赵阳抢着付钱，给她挑了支绿豆沙的，说“败火”；走到湖边的长椅旁，林晓冉坐下，赵阳就挨着她坐下，中间留着一拳的距离，却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其实，”林晓冉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人挺实诚的。”
赵阳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听她说。
“你手流血了，还想着先把菜摊收拾好；送菜过来，总说‘不值钱’，可每次都挑最好的；我值夜班，你明明自已也累了一天，还总想着给我送吃的。”她转头看他，眼睛里有光，“赵阳，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挺踏实的。”
赵阳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里的自已，忽然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带着点凉意，轻轻挣了一下，就任由他握着了。赵阳的手心全是汗，却舍不得松开，只觉得那只手像块磁石，吸得他整颗心都安定下来。
“林晓冉，”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没什么大本事，就会卖菜，能吃苦。但我保证，以后我会对你好，让你踏实。”
林晓冉的眼眶有点红，她低下头，嘴角却扬着：“嗯。”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洋洋的。远处有人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在蓝天上拖着长长的尾巴。赵阳看着林晓冉的侧脸，忽然觉得，这辈子的日子，就像这风筝一样，终于有了可以牵挂的线，有了稳稳当当的方向。
那天下午，他们在公园待到夕阳西下。赵阳送林晓冉回家，走到她家楼下的老槐树下，林晓冉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片羽毛落下。
“明天见。”她说完，转身跑上楼，裙摆在楼梯间划出好看的弧度。
赵阳站在原地，手抚着被她碰过的脸颊，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晚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替他高兴。他抬头看了看楼上亮起来的灯，那扇窗里的光，忽然比菜市场的晨露、比诊所的夜班灯，都要亮，都要暖。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生活里，除了青菜的鲜、泥土的香，又多了一样东西——林晓冉的笑，像太阳一样，照着他往后的日子，冉冉升起，再不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