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日头已斜斜挂在檐角。
他是被药味呛醒的,那苦香浓得化不开,却奇异地混着一丝清冽的雪松气。挣扎着想坐起身,后腰忽然传来一阵酸胀——是昨日在库房被侍卫推搡时撞的。他闷哼一声,肩头便落下一只手,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托住了他。
“别动。”谢临渊的声音就在耳边,比寻常低哑些,带着刚睡醒的微沉。
沈砚辞回头,才发现对方竟趴在榻边睡着了。乌发垂落几缕,扫过他的手背,有点痒。谢临渊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影,往日里总带着锋芒的侧脸,此刻被晨光磨得柔和了些,连唇线都显得没那么冷硬了。他左臂搭在榻沿,新换的布条又洇开了点红,显然是夜里没安分,扯动了伤口。
沈砚辞屏住呼吸,想悄悄挪开些,免得压着他的手。刚动了半寸,谢临渊却醒了,眼睫颤了颤,抬头时眸子里还带着点迷蒙,见他醒着,才慢悠悠直起身,指尖无意间蹭过他的后颈。
“醒了?”他收回手,起身时动作微滞,显然是趴久了发麻。沈砚辞才注意到,他怀里还揣着个暖炉,想是怕自已夜里着凉,特意焐着的,此刻炉身已温凉,边角却被攥得有些变形。
桌上的砂锅还冒着热气,谢临渊走过去续了点水,药香更浓了。他挽着袖子搅动药勺,小臂线条利落,只是包扎伤口的布条歪歪扭扭,打结的地方还翘着个小尾巴,像只没藏好的松鼠尾巴。
沈砚辞看着那截手臂,忽然想起昨日撞进他怀里时的触感。隔着染血的布条,能摸到他肌肉的紧绷,还有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一下下撞在他耳侧,比库房外的风声更让人慌神。
“看什么?”谢临渊忽然回头,捉住他的目光,眼底漾开点笑意,“觉得我包扎得太丑?”
沈砚辞耳尖发烫,别开脸:“大人的伤……”
“皮外伤。”谢临渊说得轻描淡写,将煎好的药汁倒进白瓷碗,转身时脚步微顿,像是被热气烫了手,药碗晃了晃。沈砚辞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撞在他手背上,烫得两人通时缩回手。
“烫着了?”谢临渊皱眉,抓过他的手就往自已嘴边送。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沈砚辞像被蛰了似的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谢临渊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过他被烫红的指节,动作竟意外地轻柔。
“没、没事……”沈砚辞的声音都带了颤,挣了半天才抽回手,指尖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谢临渊也没再逼他,只将蜜饯罐子推过来:“先含颗蜜饯。”
沈砚辞捏起颗金丝蜜枣,甜香漫开时,忽然瞥见谢临渊的袖口沾了点药汁,想是方才溅上的。他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替他拂了拂,指尖擦过他手腕内侧,那里皮肤很薄,能摸到脉搏的跳动,一下下,和自已的心跳莫名地合拍。
谢临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他。两人离得极近,沈砚辞能看清他眸子里的自已,能闻到他身上药味混着墨香的气息,连他喉结滚动的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
“昨日李嵩的话……”沈砚辞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闷,“你不必解释,我……”
“我要解释。”谢临渊打断他,指尖轻轻敲了敲他怀里的木盒,“账册是证物,你是带我找到证物的人,我不会让你出事。”他的指腹无意间划过沈砚辞的手背,像羽毛扫过,“若不信,你可以随时盯着我。”
沈砚辞抬头,撞进他认真的眸子里,忽然想起昨夜逃亡时,谢临渊拽着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却在过门槛时,下意识松了松,让他先迈过去。
“那你为何……”他想问为何总爱捉弄自已,话到嘴边却成了,“为何包扎得这么丑?”
谢临渊愣了下,低头看自已的左臂,忽然笑出声:“昨日急着去找你,周景那笨手笨脚的,没缠好。”他忽然凑近,气息拂过沈砚辞的耳畔,“沈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帮我重新包一次?”
温热的气息让沈砚辞的耳朵彻底红透了。他刚想点头,窗外忽然传来周景的急声:“大人,二皇子府来人了——李尚书在狱中自尽了!”
谢临渊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沈砚辞看着他骤然变冷的侧脸,心里一沉。
而方才被他握过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药香与l温,在这陡然紧张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