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药味浓重。
徐敬意靠坐在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上,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蜡黄,眼窝深陷。
短短数日,曾经意气风发的徐相竟像是转眼间就到了暮年一般,被毒折磨的几乎没有人形。
可怕的是,即便服了解药,可仍旧随时可能命悬一线。
厚重的帐帘被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掀开。
韩王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一身戎装,只着一件宝蓝色云纹锦袍,腰束玉带,头上金冠束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如同一位前来探视长辈的温雅后生。
若非他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鸷,以及帐外隐隐传来的属于韩王亲卫的甲胄摩擦声,此情此景倒真显得有几分温情脉脉。
“徐相。”韩王的声音温润,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
“听闻您今日精神好了许多?看来那解药果然有效。本王这心里,也总算踏实了些。”
他走到榻前几步站定,目光扫过徐敬意手边矮几上那碗还剩一半的褐色药汁。
徐敬意见到他胸腔里就是一阵气血翻涌,面上却硬是挤出一丝虚弱而感激的笑容。
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劳烦王爷挂念,微臣…愧不敢当。”
“徐相不必多礼,快请坐。”韩王虚扶了一把,顺势也在旁边的交椅上坐下。
“徐相乃国之柱石,如今见徐相好转,实乃朝廷之幸,天下之幸。”
“王爷过誉了。”徐敬意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
韩王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徐相言重了。你我同殿为臣,自当守望相助。况且…”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徐相当日允诺本王之事,想必未曾忘怀吧?”
来了!
徐敬意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他强行按捺住剧烈的心跳,抬起浑浊的眼,迎向韩王那双看似含笑,实则冰冷的眼眸。
“王爷所指”
韩王脸上的笑容倏然敛去。
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端起了矮几上那只还剩半碗药汁的青瓷药碗。
“本王向来心急,也不愿让徐相太过劳神。”韩王一字一顿,嘴角含笑。
停顿片刻,韩王才继续道:“第一个任务,很简单。”
韩王修长的手指捏着碗沿,指节微微用力,青筋隐现。
继而转头,盯着徐敬意骤然收缩的瞳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虎符的弧度,将最后几个字狠狠钉入徐敬意的耳中。
“从你那几条还盘踞在京城、最听话的狗里挑一个,给我们的小皇帝进献一点点,宫中难求的补品。让他安分些,听话些。这点小事,对徐相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对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韩王捏着药碗的手指猛地一松!
“哐当——哗啦!”
青瓷药碗直直坠落在坚硬冰冷的金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残留的褐色药汁如同污浊的血,猛地溅开,泼洒在徐敬意垂落在榻边的袍角上,留下大片刺目狰狞的深色污迹。
碎裂的瓷片四散飞溅,有几片直接弹到了徐敬意的鞋面上。
徐敬意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纵然自己蓄意谋反已久,亦是对皇位早就视若囊中之物,可却也没有立时把郑遂了结了的意思。
甚至连慢性的药也不曾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