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盛霖苦笑一声,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后来您战死沙场,我才明白您那句话的意思——您是怕副将被斩后,他背后的势力动摇军心。这些年在朝堂摸爬滚打,才算懂了您当年的难处。可越是懂,就越是恨自己无能。”
恨自己当年太过年少,护不住师父;恨这十二年来,只能对着冰冷的牌位,一遍遍回想她的模样;恨她归来后,自己仍要看着她身陷险境,却不能替她挡去所有风雨。
“师父,过去的十二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往后,无论您想做什么,想查什么,哪怕是要掀翻这盘棋局,与整个朝堂为敌,玉安都会站在您这边。”
月色下,盛霖脸庞温润如玉,睫毛上仿佛沾着细碎的月华,眼神更显得澄澈而坚定。
楚知夏看着他,想起当年那个总爱板着脸装老成的少年。
明明年纪比阿绝大不了多少,却总爱端着师兄的架子,替她清点军械、核对粮草,连她随口说的一句
“墨块快用完了”,都会连夜翻山越岭去镇上买上好的松烟墨。
心防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涟漪。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壶,为他、也为自己续上。
“这坛酒不错,陪我多喝几杯。”
盛霖眼中一亮,很快又恢复平静,心情却一直上扬。
无需言语,默许已是师父最大的信任。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对着月光静静饮酒。
晚风吹过,楚知夏发丝微扬,落在了她脸颊上,像一幅画般美。
盛霖的目光落在她侧脸上,从眉峰到下颌,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多看一眼,眼前这副景象都会瞬间消失。
亭外的虫鸣低低浅浅,酒壶里的酒渐渐见了底。
清冽的酒香混着桂花香,在月光里缠缠绕绕,酿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寂静的夜里,悄悄漫了开来。
远处,萧玉绝提着一盏灯笼靠近。
夜已经深了,他在房间等到现在,都没有见师父回来,实在是有些担心,便一路寻了过来。
转过一道回廊,凉亭中的景象骤然撞入眼帘。
只见楚知夏侧身坐着,月光洒在她半张脸上,柔和得像蒙了层纱,发间的白玉簪闪着温润的光。
盛霖坐在她对面,正抬手为她添酒,动作自然,眼神里的专注几乎要溢出来。
两人虽未说话,可那份月下对酌的静谧,却像一幅不容外人打扰的画。
萧玉绝的脚步猛地顿住,灯笼“哐当”一声撞在廊柱上,他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看见楚知夏微微偏头,唇边似乎漾着浅淡的笑意,那是他许久未见的、全然放松的模样。盛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杯沿,两人都未察觉,只有月光静静照着那抹触碰,像烙在萧玉绝眼底的刺。
一股酸涩猛地从喉头涌上,像吞了颗没熟的梅子,酸得他眼眶发热。
他攥紧灯笼的手越收越紧,竹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萧玉绝指节泛白,手背青筋突突直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过去将盛霖推开,想质问师父为何对别人展露这样的神色,可脚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
亭中两人仍在对饮,清酒入喉的轻响,虫鸣的低吟,还有风拂过桂花枝的簌簌声,这些美好全都与他无关。
最终,萧玉绝也只是死死盯着两人的互动,直到眼眶发涩,才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