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环佩叮当。
楚念秋踩着莲步走出,一身织金牡丹裙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发髻上的东珠颤巍巍晃着,恰是一副得宠的模样。
“让各位大人久等了,”她福了福身,眼角余光扫过众人惊叹的神色,心中越发得意,“方才补了点妆,倒是让各位见笑了。”
落座时,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在街上偶遇姐姐,见她穿的还是去年的素色旧裙,头上也只插了支银簪。我原想送她几匹新缎子,她却说将军府近来俭省,怕是”
话未说完,府里的管事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
“世子爷,将军府派人送来贺礼,说是萧将军特意给世子妃备的。”
楚念秋有些疑惑。
但难不成是那日回门,将军也看上了她的容颜,但可惜身份限制,不能表达出来?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脸上飞起红霞,看着锦盒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热切。
将军亲自派人送来的,一定是价值连城的礼物吧。
李云泽摸不透萧玉绝的想法,打开锦盒,见里头静静躺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钗头镶嵌的鸽血红宝石在灯下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管事补充道:“送钗的侍卫说,这是萧将军托人从西域寻来的,将军夫人特意留给妹妹,说要多照拂。”
满座哗然。
楚念秋脸上的笑僵住。怎么会是楚知夏给的?这不可能!
“嚯,这凤钗可是西域的珍品吧?”一人凑近细看,啧啧称奇,“将军夫人竟能让将军寻来,还转手送了妹妹,可见姐妹情深啊。”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可不是嘛,方才听世子妃说将军府俭省,我还当是真的,看来是误会了。”
几句议论像耳光般扇在楚念秋脸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看着李云泽骤然变冷的眼神,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家宴一散,李云泽便将锦盒摔在她面前:“你当满座宾客都是傻子?!萧玉绝是什么人,会苛待自己的夫人?你这搬弄是非的性子,迟早要把平南王府拖进泥里!”
“我我是听府里丫鬟说的”
楚念秋泪如雨下,却只换来更狠的斥责。
“从今日起,世子妃禁足三个月!抄完一百遍《女诫》再出来见人!”
李云泽甩袖而去,留下楚念秋瘫坐在地,望着那支凤钗,恨得牙尖都咬碎了。
“楚知夏,”她声音嘶哑,“你给我等着!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将军府书房,烛火摇曳。
影卫垂首禀报:“主子,平南王府那边已经按您的预料闹开了。李云泽已将楚念秋禁足三月。”
萧玉绝指尖摩挲着砚台边缘,“知道了,下去吧。”
影卫迟疑片刻,终究忍不住问:“主子这般大费周章,为何不告知夫人?也好让她知晓您的心意。”
“不必,”萧玉绝抬眼,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她近来为母亲的病烦心,不要让这些事污了她的耳朵。”
重来一次,他只想要护好师父,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愿意。
暮色四合时,雪月楼的红灯笼慢慢亮起来,楼前那方清池泛着暖融融的光。
楚知夏换了身墨色便服,缓步走进雪月楼。
正拨算盘的伙计抬头,见她气度不凡,连忙起身:“这位客官,雅间还是大厅?”
楚知夏指尖在柜台边缘轻叩三下,声音不高不低。
“寻一朵会结狼尾草的梅。”
伙计的算盘“啪”地掉在桌上,眼睛瞪得溜圆。
这个暗号,老板从十二年前就开始等,说只要有人说出这句话,无论手头在忙什么,都要立刻通报!
伙计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汗:“客、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请老板娘!”
不过片刻,楼梯口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殷琴儿提着裙摆跑下来,水红纱裙的裙摆在地砖上扫出残影。
她远远望见那道立在柜台前的身影,脊背挺直如松,侧影里藏着的那股沉凝气度,像极了当年那个跨马提枪的女将军。
“这位夫人”
殷琴儿的声音发颤,走到近前才发现,对方握袖的手势,竟和记忆中将军握剑柄的姿态分毫不差。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听说夫人在找会结狼尾草的梅?巧了,我这儿倒有株,只是结的草总爱往北边烽火台的方向倒。”
楚知夏抬眸,眼底掠过一丝锐光。
“那草该倒向西北,当年我亲手将它种在狼烟升起的地方。”
“轰”的一声,殷琴儿脑子里的弦彻底断了。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酒架上,瓶罐摇晃的脆响里。
对方抬手拢鬓角时,食指微屈,恰好避开耳后三寸。
那是当年将军中箭后留下的旧伤位置,哪怕换了张脸,这细微的习惯也刻在骨子里。
“您您真的回来了?”
殷琴儿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楚知夏的手背上,烫得惊人。她想去碰对方的肩膀,指尖伸到半空又猛地缩回,怕这只是场梦。
“北边的雪那么大,我以为我以为再也等不到您了!”
楚知夏看着眼前哭得妆都花了的女子,想起当年那个抢不到食物、缩在墙角啃冻饼的小乞儿,喉间微涩。
她抬手,轻轻按在殷琴儿颤抖的肩头上:“我回来了。”
三个字落地的瞬间,殷琴儿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的腰,哭得像个孩子:“您不知道!这十二年我每次听到北边的风声,心口都像被剜了块肉!”
“先别哭,”楚知夏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扫过周围投来的诧异视线,“楼上说话。”
殷琴儿这才抹着泪直起身,带着人去了顶楼的雅间,隔绝了一切窥探。
她转身就从柜子里摸出个酒坛,“嘭”地拍开泥封,酒香瞬间漫了满室:“正好,您来尝尝我这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楚知夏按住对面倒酒的手,指尖在桌面叩了叩:“说正事。”
殷琴儿脸上的嬉闹立刻收敛了起来。
“这些年雪月楼能在京城站稳脚,靠的就是消息灵通。您别瞧我整日里迎来送往,暗地里早把当年跟边疆沾边的人摸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