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楚知夏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在两人中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现在的身份是将军夫人,跟着你去首辅府住下,你是想京城的人戳穿我们师徒的脊梁骨?”
盛霖还想说自己不在乎,迎上师父的目光,见师父眼中已有不耐,便知再争下去只会惹她厌烦。
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唇角勾起一抹温顺的笑,不再说话了。
“还有你,”她转头看向萧玉绝,“阿绝,你都多少岁了,同你师兄置气争宠做什么?你们都消停一点,别让我操心。”
师兄俩被批一顿,灰头土脸地开口:“是,师父。”
隔日。
金銮殿上,盛霖站出来:“臣有本要奏,安阳侯楚明远,宠妾灭妻、私废正室,致发妻柳氏被囚柴房,此乃紊乱人伦、触犯律法之举,臣请陛下严惩。”
楚明远在班列中浑身一颤,抬头正撞见萧玉绝投来的冰冷目光。
皇帝揉着太阳穴,看着盛霖递上的证据,又瞥见阶下楚明远惨白的脸,挥了挥手。
“楚明远治家无方,着降为三品闲职,闭门思过。柳氏正妻名分即刻恢复,若再有苛待,定严惩不贷。”
楚明远浑身一震,险些瘫软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的仕途算走到头了。
退朝时,太子太傅颜奕辰隔着人群看见盛霖与萧玉绝并肩走出午门。
前者正低声说着什么,后者竟难得没有呛声,反而颔首应和。
他微微蹙眉,有些不解,这两人不是已经有十二年不再往来了吗,怎的突然热络了起来?
只有当初师父还活着时,他们才愿意为了师父表现出亲近。
现在这样,难不成是她回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
当年他在北境亲眼见到了她的尸身,也曾怀疑过她是否金蝉脱壳了。此后十二年未曾停止过调查此事,也没有得到什么线索,更别提她的踪迹了。
颜奕辰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心中苦涩,不愿再看,绕开前面两人,径直回府了。
平南王府内。
楚念秋盯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脸,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父亲被降职的消息传来后,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昨日李云泽带着新宠来看她,那女子之前不过是个丫鬟,现在头上却戴着她陪嫁的赤金步摇,简直是欺人太甚!
“世子妃还在摆谱?”门外传来侧妃的嗤笑,“也不看看楚家现在是什么光景,不过是个三品闲职的破落户罢了。”
楚念秋猛地摔碎妆台上的胭脂盒,屋外的人吓了一跳,离开了。
她想起那日楚知夏八抬大轿回门的风光,再看看自己如今在王府抬不起头的模样,恨意陡生。
“楚知夏”她表情阴毒,“你凭什么过得这么好?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我要让你像当年在楚家一样,被我狠狠踩在脚下!”
此刻的将军府内。
柳玉梅被好好地安置在暖阁中,楚知夏每日都来看她,见她身体逐渐好转,才放下心来。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重生,自然也要替她照顾好母亲才对。
而柳玉梅看着成熟懂事的楚知夏,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但却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
那个总爱缩在角落喊娘亲的小知夏,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沉稳了吗?
“娘,今日感觉如何?”
楚知夏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触到母亲手腕上渐渐淡去的疤痕,微微一顿。
柳玉梅张了张嘴,喉间发出模糊的“嗯”声,眼中却盛满笑意。
“夫人,”侍女轻叩房门,“将军说今天炖了莲藕汤,请您过去用膳。”
柳玉梅眼里笑意更浓,心中的那点疑虑也被搁置了。
女儿和夫婿感情好,是她最想看见的,于是她挥挥手,示意她累了,让楚知夏过去陪将军。
“那娘你先休息,女儿明天再来看你。”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柳玉梅新换的素色衣裙上,也照亮了楚知夏眼中难得的温柔。
她起身去正厅用膳,正好撞见练武回来的萧玉绝。
他玄色劲装还沾着晨露,刚收势的枪尖还在微微震颤,周身那股沙场杀伐之气尚未散尽,可在看见楚知夏的瞬间,那股戾气像被无形的手掐灭。
他下意识收敛了肩背的悍然,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
这一幕,好像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萧玉绝不禁有些恍神。
他想起十二年前在军营,师父也是这样喊他吃饭,那时他还是个跟在她身后的毛头小子,如今却成了她名义上的夫婿,身份的错位让他喉间发紧。
楚知夏见他目光灼热,挥了挥手:“想什么呢,再不吃都凉了。”
萧玉绝回过神来,耳尖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去洗手,暗骂自己简直荒唐,师父不过随口一句话,自己竟然想了那么多,简直大逆不道。
晚膳过后,两人走进了一个房间,萧玉绝不知道在想什么,额头快撞上房门了都没反应,还是楚知夏眼疾手快,给他挡了一下。
她只觉得这小子还是这么冒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丫鬟们看见,都不由得捂着嘴笑。
将军和将军夫人,感情可真好啊。
房门关上,楚知夏盘问道:“你近些日子都奇奇怪怪的,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萧玉绝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啊,我怎么会瞒着师父?”
如果暗中打压楚家不算的话。
他看着楚知夏的脸色,不像是真的生气了,心中松口气,端来一杯热茶,“师父你先喝茶,我现在让人来倒热水,你再沐浴。”
“嗯。”
楚知夏知道他最不可能背叛自己,所以也不打算问到底,随便就放过了萧玉绝。
徒儿大了,也要有自己的秘密了,这做师父的心里还有点失落呢。
侍女倒来热水,木桶里的水汽氤氲开来,模糊了雕花屏风。
萧玉绝靠在书案边,无意识地摩挲着兵书封皮上的玄铁扣,耳中却不断回响着屏风后水流的声响。
兵书上的墨迹在眼前扭曲、模糊,最终竟幻化成楚知夏弯腰时,鬓角那缕沾着晨露的碎发。
柔软、微凉,像根细针,轻轻刺在他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