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又从包袱底下翻出一个厚实的花被套,把之前已经晒好的棉絮塞进去,一边利落地套好,一边嘴上不停歇:
“薄被子先用着,这个厚的放柜子里。天冷了直接换,不用拆洗,省事。”
“等下个月你放假回家,我再来送你返校,到时候顺便带回去洗。”
她动作麻利,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又亲自塞进柜子的最里面,还特意留出了空间给杨国英放别的东西。
旁边那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看得两眼发直,小声嘀咕一句:“真羡慕”
但声音太小,被张佩珍敏锐地捕捉到。
张佩珍也不搭理,只是转过身,对杨国英认真说道:“记住,在学校遇到啥事儿,都别憋着。”
“有人欺负你,就骂回去;敢动手,就揪着头发打!”
“一定要打狠点,让人知道不是软柿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怕闹事,该打就打。真有啥大不了的,你就给咱村大队部挂电话——”
“一分钟一块钱算啥?妈会赚钱,不差那点话费!”
杨国勇和杨国强站在门口,一个拎水壶、一个抱蛇皮袋,都忍不住偷笑,但谁也没插嘴。
屋里气氛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树叶晃动投进来的光影,还有远处楼道传来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人声。
杨国英鼻尖突然酸涩起来,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热乎乎的一片,全是委屈和感激混成一块儿涌上来。
下一秒,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也顾不上同宿舍的人怎么看,呜咽道:“妈,我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说完这句话,她干脆蹲在床沿上,用袖口胡乱擦起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糊涂,那股难受劲反倒更厉害了,好像小时候摔跤磕破膝盖时一样疼又委屈,可偏偏没人能替自己承受这一切苦楚,只能靠自己撑过去。
麻花辫女孩小心翼翼地拍拍她肩膀,小声安慰:“别哭呀,有这么好的妈妈,多福气啊”
张佩珍却根本没劝,也没有柔情蜜意,更没有温言细语,而是板起脸训斥道:
“哭什么哭?丢不丢人!大学生还跟娃娃似的?”
可话音刚落,她还是轻轻帮女儿理了理额前碎发,把衣领掖好,又悄悄将那只新买的小锁扣进女儿掌心里,用力攥紧——
仿佛这样,就能护住这个孩子所有未来的不安与孤独。
杨国英感受着掌心那把小铜锁冰凉坚硬的触感,又看了看自己妈那张板着的脸,眼泪反而收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却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妈,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站在门口的杨国强,听见这话,眼里的阴郁更重了。
他靠着门框,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极轻地嘀咕了一句。
“豆腐心,那也得看是对谁。”
可惜,屋里没人听见他这句饱含怨气的话。
张佩珍没再多说,利索地指挥起来:“行了,都别愣着了,赶紧把东西收拾好。”
她把一些票证和张佩珍塞给她的几块零钱,连同那个厚被套,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储物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