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张佩珍身上,脸上堆起了一抹自来熟的笑:“哎呀,大妹子,这也是送闺女来上大学的啊?”
张佩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那女人一看搭上话了,立马更来劲儿了,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站起来,一边嘴里跟放鞭炮似的。
“可了不得啊!现在这大学生,金贵着呢!”
“我跟你说,俺家闺女,可是俺们村里那一片儿,头一个考上大学的!光荣榜都贴到公社门口了!”
她说着,得意地挺了挺胸脯,又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张佩珍身后的杨国勇和杨国强。
“这是你儿子吧?哎哟,俩儿子都送妹妹来,真好,真好!”
张佩珍眼皮都没抬,只是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凉飕飕的:“不是两个。”
她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是四个。”
那女人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张佩珍却懒得再理她,回头就对着两个儿子发号施令,语气干脆利落。
“老二,老四,别杵着了,给你们妹妹把床铺好。”
“就那个,靠门的那个上铺。”
“好嘞,妈!”
杨国勇像是得了大赦,连忙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往空床下一放,就开始手脚麻利地拆那个最大的铺盖卷。
杨国强依旧是那副阴沉沉的样子,一言不发,也跟着蹲下身,把蛇皮袋里的脸盆、暖水壶之类的东西往外拿。
杨国英有些不好意思,对着那个可能成为自己室友的麻花辫女孩儿,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也赶紧蹲下去帮忙整理自己的东西。
张佩珍环视一圈,没再多话。
她从杨国强刚掏出来的东西里,精准地拿出了一个崭新的搪瓷脸盆,又从包袱的角落里,扯出了一块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的旧棉布毛巾。
她拿着盆和毛巾,就这么径直走出了宿舍。
楼道尽头就是公共水房,哗啦啦的水声和说话声混成一片。
张佩珍一声不吭地接了半盆清水回来。
她把盆放在地上,自己踩着下铺的床沿,动作利索得一点不像个中年妇人。
她先用湿毛巾,把分给杨国英的五号上铺,从铁栏杆到床板,每一寸都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连角落里的铁锈都没放过。
擦完床铺,她又跳下来,把旁边那个掉漆的储物柜,里里外外也抹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盆里还算清澈的水,想了想。
然后,她又踩了上去,把杨国英下铺的那张空床板,也顺手给擦洗了一遍。
张佩珍擦完床铺,抬手把湿毛巾往搪瓷盆里一扔。
她弯腰,从自己那个老式帆布包里摸索了一阵,低头看不见表情,只听得“哗啦”一声。
紧接着,她掏出了一把崭新的小铜锁,啪地一下拍在了杨国英面前的柜子上。
“给你,”张佩珍语气平静,“早就准备好了。”
“这年头,人多嘴杂,你自己的东西得收好。”
杨国英愣住了,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把小锁。
她觉得这锁沉甸甸的,比家里的铁锅还压手。
“妈,你怎么什么都想得到啊?”
张佩珍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要是没点心眼儿,还能拉扯你们几个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