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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天底下最难受的事,是饿肚子。
现在我知道了,不是。
我被摇醒时,屋里很暗。
林婉仪反锁了门,脸上没有笑,手里也没端汤。
她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根银针,针尖全黑。
娘娘,桂花糕里验出来的。
毒。
我盯着那根针,脑子是空的。
我想起那个小太监煞白的脸,想起王贵妃得意的笑。
原来是那碟桂花糕,偷走了我的力气,偷走了饭菜的香味。
我只是想吃块糕而已。
吃饱了,就高兴,这是我唯一懂的道理。
可现在,有人用我最喜欢的东西,来要我的命。
我那个简单的世界,从根里烂掉,塌了。
心里空着的地方,钻进了一股比饿更难受的冷气。
林婉仪握住我冰凉的手,眼圈红了。
娘娘,我们得忍。
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
要解毒,从今天起,这些......都不能吃了。
我低头看去。
烤乳猪,东坡肉,糖醋鱼......还有李师傅做的所有点心。
那张纸上,是我活下去的所有念想。
他们不是要杀我。
他们是要活生生地,断了我的粮。
我把那张纸,慢慢地,叠了起来。
叠成一个很小很小的方块,攥进手心。
身体还是软的,可有什么东西,顺着骨头缝烧了起来。
很好。
你们弄哭了我的朋友,现在,又想饿死我。
我抬起头,看着林婉仪,笑了笑。
扶我起来。
我把那根带毒的银针,小心地收进袖子。
我们去给王贵妃,送一份回礼。
他们要饿死我。
可人活着,总得吃点什么。
王贵妃涂满香粉的脸,那个小太监煞白的脸,在我脑子里转。
心口那股冷气,烧成了火。
火苗不大,燎得我骨头生疼。
林婉仪扶着我,手心全是汗。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桌边。
拿出那根发黑的银针,和那张写满我念想的禁食单。
拿笔来。
我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
林婉仪和匆匆赶来的赵婕妤对视一眼。
没多问,一个研墨,一个铺纸。
手抖得握不住笔,林婉仪就握着我的手。
我不要写字,我要画画。
画一个滚圆的胖子,是王太师。
画一只龇牙的老虎,是王虎。
再画一只开屏的花孔雀,是王贵妃。
我的第一份菜单,画好了。
歪歪扭扭,像三岁小孩的涂鸦。
我拿着它,去找谢羽擎。
他埋在奏折里,看见我,眉头拧得更紧。
怎么过来了身子不好好歇着。
我把那张纸啪地拍在他面前。
看,菜单。
他的视线从纸上歪扭的画,移到旁边那根只露出黑色针尖的银针上。
书房里的空气,冷了下去。
今天我指着纸上的胖子,我想吃王太师。
我顿了顿,又戳了戳旁边的小老虎。
但我需要一道开胃菜,就他那个在禁军里的侄子,王虎。
我能听见谢羽擎的呼吸,一下比一下重。
他抬起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穿这张纸。
那火不是对着我,是冲着我菜单上的所有人。
他伸出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我,小心地将那张纸连同银针一起收拢。
他的声音很低,却比外面的风雪还冷。
来人。
门外的禁军统领入内,单膝跪地。
谢羽擎将那张纸递过去。
按皇后娘娘的菜单,上菜。
先从开胃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