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巷，名如其地。
狭窄、肮脏、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陈年汗臭混合的气息。两排低矮、歪斜的木屋挤在一起，墙壁斑驳，不少地方糊着脏污的草泥。这里是七玄门外门记名弟子中最底层、最没有背景者的聚居地。
陆渊的木屋在巷尾最深处，紧邻着一堵爬满青苔的断墙。屋子只有丈许见方，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板床和一个缺腿用石块垫着的木桌，别无他物。寒风从墙壁的缝隙里灌入，带着刺骨的凉意。这里的环境，甚至比矿洞的窝棚还要糟糕几分——至少窝棚里还有“人气”，这里只有冰冷的麻木和无声的倾轧。
他关上门（一块勉强能遮风的破木板），隔绝了外面偶尔传来的咒骂和争执声。劣质储物袋的空间只有半尺见方，他珍重地将那套灰布袍、一颗劣质辟谷丹和身份木牌放入其中。换上灰布袍，虽然依旧粗糙，但至少比那身沾血的麻衣干净体面了些。额头的淤青在青灯气息的微弱滋养下，已淡去许多。
盘膝坐在冰冷的板床上，陆渊取出那枚记载着《厚土诀》的灰扑扑玉简，再次将神识沉入其中。功法的文字、路线早已烙印于心，他需要的是更深的体悟，结合青灯的淬炼特性，优化自己的修炼方式。
“厚土载物，其势缓，其力沉…重根基，养气脉…”
陆渊默默体悟着总纲。这功法确实重根基，但速度也慢得令人发指，尤其对他这四灵根而言。然而，配合青灯对功法灵气的淬炼，却能弥补速度，将根基夯得更实！
他尝试运转《厚土诀》，引动外界稀薄的土属性灵气。灵气入体，沿着特定经脉搬运，速度依旧滞涩。但当灵气流经心口附近经脉时，怀中的玄微青灯便自发地逸散出微弱的冰凉气息，如同最精密的滤网，将灵气中阻碍流转的杂质极其细微地剥离、净化！
虽然每次淬炼的量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一个周天运转下来，汇入丹田的那一丝土属性灵气，其精纯程度，远胜寻常炼气二层修士依靠《厚土诀》修炼所得！丹田气海内，那炼气二层顶峰的气旋旋转得更加沉稳有力，一丝丝被淬炼得异常精纯的土黄灵力融入其中，缓慢却坚定地巩固着境界，甚至隐隐有向炼气三层门槛触摸的感觉！
“果然可行！”
陆渊心中振奋。青灯配合《厚土诀》，效率远超预期！但这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手段！攻击、防御、遁术、敛息…在这危机四伏的外门，仅靠一部打基础的《厚土诀》和一身蛮力，远远不够！
记名弟子凭证，最大的用处之一，便是每月有一次机会，进入外门功法阁一层，挑选一门低阶法术或辅助功法！
翌日清晨，陆渊早早便离开了散发着霉味的灰石巷。他穿着灰布袍，低着头，气息收敛在炼气一层中段，混在前往各个区域劳作或学习的记名弟子人流中，毫不起眼。
外门功法阁位于传功堂后方，是一座相对独立的三层石塔。塔身古朴，爬满了藤蔓，散发着岁月的沧桑感。塔前有弟子值守，气息赫然是炼气后期。
验过身份木牌，陆渊被放入一层。
甫一踏入，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玉石、以及淡淡灵气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阁内异常安静肃穆。空间比想象中要广阔许多，一排排高大的乌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着，书架上并非书籍，而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灰白色玉简！每一枚玉简旁边，都悬浮着一行微小的灵气文字，标注着名称和简介。
《火球术》、《冰锥术》、《金甲术》、《御风诀》、《敛息术》、《小云雨诀》、《基础炼丹初解》、《百草图鉴》、《矿脉辨识》…琳琅满目，包罗万象，从攻击防御法术，到辅助功法、修仙百艺的基础，应有尽有！
数不清的玉简散发着微弱各异的光芒，如同浩瀚星河，将整个一层映照得光怪陆离。许多记名弟子穿梭其间，或驻足凝神感应玉简，或眉头紧锁地对比选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知识海洋带来的压迫感和选择的迷茫。
陆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他没有像无头苍蝇般乱窜，而是目标明确地走向标注着“辅助功法”、“基础法术”的区域。攻击性法术威力大，但也最引人注目，且消耗巨大，以他目前“炼气一层”的明面修为和拮据的资源，修炼强力攻击法术无异于孩童持金过市，自寻死路。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一排排玉简旁的简介：
《敛息术》：收敛自身气息波动，降低被高境界修士感知的几率。小成可藏匿于同阶，大成可避高一小境神识探查。（评价：实用，保命首选。）
《御物术》：以灵力隔空操控物品，重量、距离、精度视修为而定。基础中的基础，应用广泛。
《轻身术》：小幅提升身体灵活性与移动速度，消耗灵力较少。
《灵眼术》：微弱提升目力，可观察低阶灵气流动、幻术破绽等。
《龟息功》：模拟龟息，大幅降低生命体征，用于隐匿或重伤保命。修炼缓慢，需长期坚持。
《铁骨诀》：外练筋骨皮，小幅提升身体抗击打能力。需配合药浴或锻打，痛苦异常。
……
陆渊看得很快，心中不断权衡取舍。敛息术无疑是最契合他谨慎性格和隐藏秘密需求的，但仅此一门，手段未免太过单一。御物术是基础，几乎必备。轻身术在遭遇危险时增加逃命几率…然而，他的目光很快被角落里几枚光芒黯淡、甚至积了薄薄一层灰的玉简吸引。
《养元功》：温养元气，固本培元，微弱提升灵力恢复速度，对稳固根基、修复暗伤略有裨益。无攻防之效，进境极缓，几同鸡肋。（评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草木通灵诀》（残）：感悟草木微弱灵性，可微弱提升培育低阶灵植之效。残缺严重，效用不明。
《玄阴锻神诀》（残篇）：锤炼神识，凝练意志。残篇仅余基础凝神法门，效用微弱，且需吸纳阴寒之气，易引邪祟，风险极大！（评价：慎选！）
当看到《玄阴锻神诀》时，陆渊的心猛地一跳！锤炼神识？凝练意志？这对他抵抗心魔、提升悟性、甚至未来操控法器都至关重要！而且…吸纳阴寒之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那里还残留着阴髓晶炼化后的隐晦阴寒感，以及青灯那强大的净化之能！风险？或许对别人是致命的，对他而言…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升起！但很快被他压下。太冒险了！残篇，风险提示如此醒目，一旦选择，必然引人注目！他现在需要的是低调，是夯实基础，是能配合青灯淬炼特性、又不显山露水的功法！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枚积灰的《养元功》玉简上。
“温养元气，固本培元…微弱提升灵力恢复速度…稳固根基…修复暗伤…”
陆渊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些词句。看似鸡肋，毫无攻防之力，进境也慢。但…配合他的玄微青灯呢？
青灯淬炼灵气，本身就是在提纯、在夯实根基！这《养元功》的温养固本之效，是否能与青灯的淬炼之力相辅相成？甚至…能否借助青灯之力，将这门“鸡肋”功法，修炼出远超其品阶的养元固本之效？而且，修炼这种毫无威胁的辅助功法，谁会关注一个四灵根的废物？
更重要的是，“修复暗伤”四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强行炼化阴髓晶、淬炼剧毒废丹，甚至昨夜尝试加大青灯淬炼强度时，经脉都承受了不小的负荷，留下了极其细微的暗伤隐患。这《养元功》，或许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补充！
风险低，不引人注目，潜力（对他而言）巨大，还能解决自身隐患。
陆渊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不再犹豫，伸手取下了那枚积着薄灰的《养元功》玉简。玉简入手冰凉，带着岁月的厚重感。
他又快速走到基础法术区域，取下了旁边一枚标注着《御物术》的玉简。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几乎人人都会学，选择它，再正常不过。
拿着两枚玉简，陆渊走向出口处的登记石台。石台后坐着一名头发花白、气息沉凝的老执事，正闭目养神。
“弟子陆渊，挑选完毕。”
陆渊恭敬地将身份木牌和两枚玉简递上。
老执事眼皮微抬，浑浊的目光扫过木牌和玉简。当看到《养元功》时，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随即又化为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惋惜？
“《养元功》？”
老执事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此功温吞如水，无攻伐护身之能，进境亦是龟速，于争斗毫无益处。你确定选它？尚有更换之机。”
陆渊连忙低下头，脸上露出几分窘迫和无奈，声音带着刻意的不自信：“回…回禀执事，弟子资质低劣，四灵根驳杂不堪…只求…只求能稳固根基，多活些时日便好…不敢奢求争斗之术…”
他这话半真半假，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将一个认清现实、只求苟活的底层废物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执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陆渊心头微紧，但识海中的青灯微微一动，散发出一丝清凉，让他瞬间稳住心神，眼神中的“无奈”和“认命”更加“真实”。
“罢了。”
老执事收回目光，不再多言，只是摇了摇头，似在惋惜又似在感叹。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手指轻点，两道微光分别从《养元功》和《御物术》的玉简中射出，没入空白玉简。片刻后，他将复刻好的玉简和身份木牌丢还给陆渊。
“玉简有禁制，离阁后神识探入即可读取，一月后禁制自消。去吧。”
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谢执事大人！”
陆渊如释重负，恭敬行礼，将复刻玉简和木牌小心收好，转身快步离开了功法阁。
走出阁门，阳光有些刺眼。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沉默的石塔，又摸了摸怀中那枚记载着《养元功》的玉简。
鸡肋？废物功法？
陆渊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在阳光下转瞬即逝。
怀中的玄微青灯，冰凉依旧。他紧了紧灰布袍的衣襟，低着头，汇入外门熙攘的人流，朝着灰石巷的方向走去。
养元固本，御物通微。
这看似平庸的选择，却是他精心为自己铺下的，通往更高处的…隐秘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