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青尘问道录 > 第9章

晨光熹微,驱散了矿洞深处积年的阴寒,却驱不散陆渊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他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离开了弥漫着绝望与血腥气息的黑石矿脉窝棚区,踏上了通往七玄门外门区域的蜿蜒山路。
山路崎岖,草木渐盛,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也似乎比矿洞深处浓郁了那么一丝。然而,这微不足道的改善,并未给陆渊带来多少轻松。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矿尘和暗红污迹的破旧麻衣,额头的淤青在晨光下更显狼狈。他刻意收敛着炼气二层顶峰的气息,步履沉重,呼吸微促,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刚刚侥幸通过初选、身体和精神都饱受摧残的底层矿奴。
沿途遇到的,大多是同样赶往传功堂的记名弟子。有和他一样衣衫褴褛的矿奴、药仆,也有少数穿着稍显干净、气色略好的杂役。彼此之间眼神交错,大多带着警惕、疏离,甚至是不加掩饰的鄙夷。陆渊低着头,将自己缩在人群边缘,如同一块不起眼的顽石。
传功堂位于外门区域边缘,一座颇为宏伟的石质大殿。殿前是一方开阔的青石广场,此刻已聚集了数百名通过初选的记名弟子。与砺剑台的肃杀血腥不同,这里的气氛更加压抑,带着一种等级森严的冰冷。
高耸的殿门前,站着几名身着深青色劲装、神情冷漠的外门弟子。他们抱着手臂,目光如同审视货物般扫过下方这群刚刚脱离泥潭的“新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不耐烦。
“排好队!按砺剑台过关顺序号牌登记!喧哗者,扰乱秩序者,逐出!”
一个领头模样的外门弟子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寒冰。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自觉地排起长队。陆渊的号牌“矿七八三”排在中间偏后的位置。他默默地站到队伍里,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
很快,他看到了赵铁头。这家伙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灰色布衣(不知从哪弄来的),正站在队伍靠前的位置,挺着胸膛,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得意。他身边还围拢着几个同样来自矿区的矿奴,俨然以他马首是瞻。当赵铁头得意的目光扫过队伍后方,精准地捕捉到陆渊的身影时,那眼神中的轻蔑和不屑瞬间浓烈了十倍,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甚至还故意抬高了声音,对身边人说道:“看见没?这就是命!有些人啊,踩了狗屎运混进来,也改变不了废物的本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混不上,啧啧…”
周围几个矿奴立刻附和着发出嗤笑声,一道道或鄙夷、或嫉妒的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陆渊身上。
陆渊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身体也微微佝偻,显得更加畏缩。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更助长了赵铁头等人的气焰。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登记过程很简单,核对号牌,报上姓名、出身,由一名执事弟子在玉册上记录,并发放身份令牌和物资。
“赵铁柱,矿奴出身,土系亲和,合格。”
轮到赵铁头时,他昂首挺胸,声音洪亮。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抬眼瞥了他一下,看到他那相对壮实的身板和炼气一层顶峰(通过废丹透支勉强达到)的气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递给他一块灰扑扑、刻着“记”字的木牌,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极其粗糙的灰色布袋,一套同样灰扑扑的布袍,以及三颗劣质辟谷丹。
“储物袋?”
赵铁头接过那灰色布袋,脸上露出狂喜,虽然是最劣质的、空间只有半尺见方的储物袋,对他而言也是仙家宝物了!他珍重地收起,穿上灰布袍,将那三颗辟谷丹小心藏好,趾高气扬地走到一边,挑衅般地看向还在排队的陆渊。
终于轮到陆渊。
他低着头,将“矿七八三”的木牌递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和虚弱:“陆渊,矿奴出身,四…四灵根。”
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是一个面色蜡黄、眼神阴鸷的青年。他拿起陆渊的号牌,对照着玉册,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疙瘩,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质疑:“陆渊?矿七八三?四灵根?驳杂不堪,感应微弱,勉强合格?”
他上下打量着陆渊那副狼狈凄惨的模样,特别是额头的淤青和破旧带污的麻衣,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哼,真是走了泼天的狗屎运!连这种货色也能混进来,简直是拉低我外门的门槛!”
周围等待的记名弟子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赵铁头更是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陆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羞辱,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那执事弟子鄙夷地将一块刻着“记七八三”的木牌、一个同样劣质的灰色储物袋、一套灰布袍以及…仅仅一颗!比矿奴辟谷丹稍好、但依旧散发着怪味的劣质辟谷丹,像丢垃圾一样丢在陆渊面前的石台上。
“拿着!滚一边去!别挡着后面的人!”
语气恶劣至极。
克扣!明目张胆的克扣!别人都是三颗,到他这里只有一颗!显然,这执事弟子是看准了他四灵根废物的身份,毫无背景,又如此狼狈好欺,故意刁难,克扣下的两颗辟谷丹,自然落入了他的腰包。
陆渊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他伸出沾着泥污和血痂的手,默默地将那可怜巴巴的一颗辟谷丹、灰布袍和劣质储物袋收起,然后才拿起那块代表着记名弟子身份的冰冷木牌。整个过程,他始终低着头,没有争辩一句,只是身体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
“谢…谢执事大人。”
他声音微弱,带着哽咽,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脚步踉跄地退到一旁,那副模样,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废物就是废物,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赵铁头见状,更是得意,带着几个跟班故意从陆渊身边走过,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陆渊“哎哟”一声,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中的东西差点脱手,显得更加狼狈不堪,引来赵铁头等人更加放肆的嘲笑。
陆渊稳住身形,低着头,默默地走到广场最边缘、靠近围墙阴影的角落,仿佛要离人群越远越好。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坐下,将头埋在膝盖之间,肩膀微微耸动,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承受不住巨大落差和羞辱、正在无声哭泣的可怜虫。
然而,阴影之下,陆渊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泪水,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冰冷。他摩挲着手中那块粗糙的记名弟子木牌,感受着储物袋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空间波动,以及怀中那颗孤零零的劣质辟谷丹。
“一颗辟谷丹…灰布袍…劣质储物袋…”
陆渊心中冷笑,“这就是外门记名弟子的‘馈赠’?真是…大方。”
赵铁头的挑衅,执事弟子的刁难和克扣,周围人群的鄙夷…这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他:矿洞的残酷,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更“体面”的舞台。在这里,弱肉强食的法则更加赤裸,资源的争夺更加激烈,而像他这样没有背景、资质低劣的底层,依旧是任人踩踏的蝼蚁。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向那宏伟却冰冷的传功堂大殿。殿门上方,“传功”两个古篆大字,在晨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光泽。
荆棘之路,已然铺开。每一步,都可能沾染血污,也可能踏碎枯骨。
他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木牌,指腹感受着那刻痕的粗糙。
怀中的玄微青灯,紧贴心口,传递着微弱却恒定的冰凉。
陆渊缓缓站起身,拍了拍灰布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那颗唯一的劣质辟谷丹小心地放入劣质储物袋中。他最后看了一眼还在排队、或兴奋或忐忑的人群,以及远处赵铁头那志得意满的身影,然后转过身,独自一人,朝着执事弟子刚刚告知的、记名弟子聚居的、位于外门最偏僻角落的“灰石巷”方向走去。
背影依旧瘦削,步伐依旧沉重,但在那灰布袍的掩盖下,一股内敛的、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韧,正悄然凝聚。
怀揣微光,脚踏荆棘。这外门的第一课,他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