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室内,陆渊背靠着粗糙的岩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他的破衣烂衫,被阴冷的穿堂风一吹,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但此刻,身体的寒冷远不及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死死盯着掌中那盏残破的青铜古灯。豆大的青色火苗静静燃烧,散发出的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珍贵,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神秘。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和方才体内灵气被“淬炼”的那一丝清明,绝非幻觉!
“玄微青灯…”
陆渊喃喃念出烙印在识海深处的那个模糊名字碎片,声音干涩沙哑。这盏灯,是他在这绝望深渊里,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狂喜过后,是更深的警惕与后怕。这东西太诡异,太珍贵!一旦泄露,别说王胖子,就是筑基期的师叔,甚至结丹期的长老,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碾碎成渣,夺走此灯。怀璧其罪,在修仙界是铁律,尤其对他这种最底层的蝼蚁。
他深吸几口带着腐朽味道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安全地离开这里,将这盏灯彻底隐藏起来!
陆渊小心翼翼地将古灯贴身藏进怀里最内层,紧贴着心口。冰冷的灯身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他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自己来过的痕迹,又将那堆散乱的骸骨尽量恢复原状——并非出于敬畏,而是为了不引起后来者的注意。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来时一样,屏息凝神,一点点挤回那狭窄的通道。爬行的过程更加艰难,怀中多了一个硬物,硌得他生疼。但他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每一步都带着希望。
回到熟悉的矿道,外面依旧死寂。他如同幽灵般溜回自己那位于角落、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蜷缩起身子,将呼吸调整到最微弱的状态,仿佛从未离开过。
怀中的青铜灯紧贴着心口,冰凉的感觉持续传来,并未消散。陆渊闭上眼,尝试着去感应那丝奇异的波动。渐渐地,一种微弱却清晰的“指引”出现在他意识里——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引导着他体内那些淤积、浑浊的灵气,按照一个极其简陋、似乎只包含了“引气入体”最基础部分的残缺路线,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
这路线比七玄门发给杂役弟子、号称最垃圾的《引气诀》还要简单粗糙数倍!简直就像是在一片混沌中,勉强画出了一条极其细微的通道。
陆渊心中一动,没有抗拒这指引。他集中全部心神,小心翼翼地催动起经脉中那几缕稀薄得可怜的浑浊灵气,沿着这条细微的“通道”缓缓搬运。
如同推着千钧巨石在泥沼中前行!每一次搬运,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胀痛和灵气本身的沉重滞涩感。他那四灵根的驳杂资质,让灵气如同被无数杂质堵塞的污水沟,运行起来艰涩无比,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紧贴心口的那盏青灯,灯芯处的微焰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股难以察觉的冰凉气息,顺着接触的皮肤,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经脉。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这股冰凉气息与他搬运的浑浊灵气相遇时,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净化”反应。灵气中那些沉重、粘稠、阻碍运转的“杂质”,仿佛遇到了克星,在冰凉气息的冲刷下,被极其缓慢却坚定地剥离、分解、湮灭!
虽然每一次剥离的量微乎其微,如同在浩瀚沙漠中筛走一粒沙,但对于陆渊来说,这变化却是翻天覆地的!
原本沉重如铅汞的灵气,在流过靠近心灯位置的经脉时,陡然变得轻盈了一丝!虽然整体依旧浑浊不堪,但这一丝的“轻盈”,却让后续的搬运瞬间顺畅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如同堵塞的水渠被极其细微地疏通了一丝缝隙。
更重要的是,当这被“淬炼”过一丝的灵气最终艰难地汇入他丹田气海(一个极其微小、近乎干涸的气旋)时,气海竟然极其微弱地、真实不虚地…壮大了一丝!
“嘶…”
陆渊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有效!真的有效!
这盏玄微青灯的“淬灵”之能,竟能作用于他体内的灵气本身!虽然效果微弱到了极致,慢得令人发指,但这是实打实的进步!是他三年来,依靠自身苦修从未达到过的效果!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内视,感受着丹田气海中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真实存在的增长,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狂喜交织着冲上鼻尖。三年了,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修炼的希望!
他不敢怠慢,立刻再次闭目,集中全部心神,忍受着经脉搬运的胀痛,一遍又一遍地催动着那几缕可怜的灵气,沿着青灯指引的简陋路线运行。每一次灵气流过靠近心灯的经脉,都会受到那微弱冰凉气息的“淬炼”,剥去极其微小的杂质,变得顺畅一丝,最终汇入丹田,让那干涸的气海缓慢地、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积累着。
这过程痛苦而漫长,效率低得足以让任何有资质的修士绝望。但对陆渊而言,这却是黑暗中的唯一灯塔。他咬着牙,汗水浸透草席,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滴甘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体和精神都达到极限,经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警告,陆渊才不得不停止。他疲惫不堪地瘫在草席上,浑身像散了架,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丹田气海,比之前壮大了肉眼可见的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这丝增长,抵得上他过去一个月苦修的效果!
就在这时,刺耳的铜锣声在矿道中猛然炸响!
“铛!铛!铛!”
“天亮了!都起来干活!懒骨头们!”
监工王胖子那令人作呕的咆哮随之而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依旧是地狱般的矿奴生活。
陆渊迅速收敛起眼中的光芒,重新换上那副麻木、疲惫、逆来顺受的表情。他艰难地爬起身,和其他矿奴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矿洞深处。
怀中的青灯紧贴着心口,冰凉依旧。但陆渊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机械地挥舞着矿镐,忍受着王胖子的呵斥鞭打,承受着其他矿奴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但他的心神,却分出了一丝,时刻感应着怀中的冰凉,以及体内那缓慢运转、被微弱淬炼的灵气。
他发现,只要身体与青灯接触,哪怕不刻意搬运功法,那微弱的冰凉气息也会持续地、极其缓慢地渗入经脉,对其中淤积的浑浊灵气进行着被动的“淬炼”。虽然效果远不如主动搬运时显著,但胜在持续不断,如同涓涓细流。
这发现让他心中狂喜!这意味着,即使在劳作中,他的修炼也并未完全停止!虽然慢,但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进步!都在向着摆脱这地狱的方向,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小陆子!发什么呆!想挨鞭子吗?!”王胖子油腻的吼声在耳边炸响,鞭梢带着恶风抽来。
陆渊身体本能地一缩,鞭子擦着他的后背落下,火辣辣的疼。他连忙低头,更加卖力地挥动矿镐,口中唯唯诺诺:“是…是!王管事,小的不敢!”
他低着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这鞭子,这屈辱,他都记下了。怀中的青灯冰凉依旧,如同他此刻冷静的心。
傍晚,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陆渊终于领到了今日的“酬劳”——两块指甲盖大小、色泽暗淡、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下品灵石,以及三颗散发着怪味的劣质辟谷丹。
回到草席上,他迫不及待地、却又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两块劣质灵石。灵石入手粗糙,灵气驳杂混乱,如同掺了大量沙子的劣质米粒。
他深吸一口气,将其中一块劣质灵石紧紧握在掌心,另一只手则轻轻覆盖在怀中的青灯灯身上(隔着衣物)。他尝试着,像感应体内灵气一样,去“沟通”青灯。
没有反应。
他皱起眉,集中精神,用意念想象着“淬炼”、“提纯”的念头。
嗡…
掌心中的劣质灵石微微一颤!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凉气息,顺着握住灵石的手掌,流入了灵石内部。
陆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感应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掌中的灵石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丝极其微弱、却远比灵石本身驳杂灵气要精纯得多的清凉气息,从灵石内部缓缓渗出,顺着他的掌心劳宫穴,流入了他的经脉!
这缕精纯的灵气,虽然微弱得可怜,只相当于劣质灵石本身蕴含灵气的百分之一二,但其精纯程度,却远非灵石中那些浑浊灵气可比!它轻易地融入了陆渊自身被青灯淬炼过一丝的灵气之中,毫无阻碍地被搬运、吸收,汇入丹田气海!
成了!
陆渊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青灯的“淬灵”之力,不仅能作用于他体内的灵气,还能作用于外界的灵石!虽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一块劣质灵石只能淬炼出极其微量的精纯灵气),但这意味着,他终于找到了一条相对“稳定”的资源获取途径!
他如法炮制,忍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将另一块劣质灵石也淬炼了一遍,同样汲取到一丝精纯灵气。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脸色苍白,头晕目眩。淬炼外物,似乎比淬炼自身灵气消耗的精神要大得多。
但他看着丹田气海中那又壮大了一丝的气旋,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三年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极其微弱的笑容。
虽然依旧身处黑暗矿洞,虽然每日只有两块劣质灵石,虽然淬炼效率低得可怜…但希望的火种,已经被那盏残破的青灯点燃了。
他将那三颗劣质辟谷丹也拿了出来。丹药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的药味和杂质气息。他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一颗辟谷丹握在手中,再次沟通青灯。
这一次,冰凉气息的反馈更快、更清晰!
丹药在掌心微微发热,一股更浓烈的杂质腥臭被逼出,丹药本身似乎缩小了一丝,颜色也稍稍变得…均匀了一点?
陆渊将这颗被“淬炼”过的辟谷丹放入口中。丹药入口,不再是往常那种刮喉咙的粗糙感和令人作呕的怪味,而是化为一股虽然依旧稀薄、却温和了许多、更容易被身体吸收的药力,缓缓散开,补充着他损耗的体力。
效果比之前强了不少!至少,不再让他感到反胃和负担。
陆渊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两颗劣质辟谷丹也淬炼了一遍,珍而重之地收好。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淬炼需要消耗他宝贵的精神力,不能滥用。他必须精打细算,将每一分利用到极致。
深夜,当矿洞再次陷入死寂。
陆渊没有立刻开始修炼。他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借着怀中青灯那微弱到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光”,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规划。
修炼计划、资源分配、隐藏秘密、应对监工和可能的危机…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周密算计,容不得半点差错。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青灯微光在他眼中静静跳跃,映照着他那张年轻却写满沧桑与决绝的脸庞。
这缕微光,将指引他在这荆棘遍布、步步杀机的修仙路上,艰难前行。路还很长,长到看不见尽头。但至少,他不再是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
他,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