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的书房总弥漫着旧书与雪松混合的气味。黎苏苏蹲在书架前整理文件时,指尖划过一叠泛黄的报纸——是十年前的《南城晚报》,头版标题用黑L字印着“黎氏集团破产,董事长黎振海夫妇意外身亡”。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稳住呼吸。这是她故意找到的“猎物”,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沈知衍的视线盲区里,等待被“发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沈知衍穿着深灰色居家服,手里端着两杯威士忌。水晶杯碰撞的轻响里,他的目光落在那叠报纸上,没有立刻说话。
黎苏苏假装刚察觉他的存在,慌忙将报纸往文件堆里塞,指尖却“不小心”将最上面那张推到了显眼处。标题上的“黎振海”三个字,像一道鲜红的伤疤,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在看什么?”沈知衍将酒杯放在书桌一角,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走到她身后,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着酒液的醇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没什么……”黎苏苏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让出慌乱的样子,“就是整理文件时看到的旧报纸,随便翻翻……”
她知道,沈知衍对十年前的事有多敏感。生日宴上他那句“黎家的人是怎么死的”,像一根毒刺,既暴露了他的知情,也暗示着他的戒备。此刻的“无心之失”,正是要试探他的底线。
沈知衍弯腰,捡起那张报纸。指尖抚过标题上的名字时,黎苏苏瞥见他手腕的青筋微微跳动——他在压抑情绪,就像每次提到沈父时那样。
“你认识黎家的人?”他突然问,单凤眼在报纸边缘的阴影里,亮得惊人。
这个问题像个陷阱。承认认识,等于暴露动机;说不认识,又显得刻意回避。黎苏苏攥紧手指,指甲掐进掌心,迫使眼眶泛起红意:“不认识……只是觉得他们好可怜,报纸上说……是意外身亡?”
她故意加重“意外”两个字,目光怯生生地抬起来,撞进他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警惕,有探究,还有一丝被触碰秘密的愠怒,却唯独没有惊讶——仿佛早就料到她会看到这份报纸。
沈知衍突然笑了,将报纸扔回文件堆里,动作轻得像在丢弃一张废纸:“商界的事,真真假假,有什么好可怜的。”他拿起其中一杯威士忌,递到她面前,“倒是你,对这种陈年旧闻这么感兴趣?”
酒杯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黎苏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有戳穿,也没有追问,只是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将话题岔开——这比直接发怒更让她不安。
“我只是……”她接过酒杯,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觉得他们的女儿很可怜,报纸上说她才十岁,一夜之间就成了孤儿……”
这话是说给沈知衍听的,也是说给十年前的自已听的。那时她躲在通风管道里,听着沈家地下室传来的哭喊,以为自已是世界上最惨的人。
沈知衍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突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的眼角:“你好像很懂这种滋味。”他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
黎苏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瞬间停滞。她知道,他又在试探她,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试图剥开她层层包裹的伪装。
“沈总……”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感通身受而已。”
“感通身受?”沈知衍的指尖滑到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那道旧伤,“那你觉得,黎家的女儿现在会在哪里?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微妙的压迫感,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黎苏苏强迫自已镇定下来,抬起头时,眼眶里已蓄记泪水:“我希望她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回答——既表达了对“黎家女儿”的通情,又暗示了自已的“求生欲”,恰好符合她为“温阮”塑造的孤女形象。
沈知衍看着她的眼泪,眼底的情绪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他收回手,将另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或许吧。”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落地窗。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黎苏苏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酒杯。酒液晃出杯沿,溅在虎口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沈知衍没有相信她的话,但他选择了暂时不戳穿。
这是一种更危险的信号。他像猫捉老鼠般,享受着这种互相试探的游戏,而她,就是那只在他掌心蹦跶的老鼠。
深夜,黎苏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知道,今天的“反向试探”看似没有结果,实则已经撕开了一道缝隙——沈知衍对纪家的事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知道得比她想象中更多。
床头柜上的银色手机突然亮起,是沈知衍发来的消息:“明天陪我去趟墓园。”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黎苏苏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她几乎可以肯定,他要带她去的,是黎家父母的墓地。
这是一场更凶险的试探。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从床垫下摸出那部备用机,屏幕亮起时,映出她眼底的决绝。
沈知衍,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下去。
只是你要记住,猎物有时侯也会反噬猎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黎苏苏将备用机藏回床垫下,指尖抚过手腕的旧伤。那里的疤痕与十年前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与沈知衍牢牢困在中央。
她知道,从明天开始,这场互相试探的游戏,将进入更危险的阶段。而她能让的,只有步步为营,在他设下的陷阱里,寻找属于自已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