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卿垂眸,照着柳媛媛写的文章念了起来:
“《关雎》作为《诗三百》的首篇,描绘了一个浪漫而美好的爱情。‘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但是它却缺乏了对婚后生活的描写,这些我们在《氓》中才能见到。作为一家的女主人,承担了所有工作,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回了娘家还要被兄弟嘲笑,真是过了一个毫无希望的生活。”
“两者虽然都描写了爱情,但是还是现实中的《氓》更具有参考价值。”
“我说完了。”苏和卿忽略沈砚白的目光,转头去看柳嘉文,“柳公子有何观点呢?不会——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样吧!”
“荒谬!谁跟你浅薄的想法一样了!”柳嘉文果然被激怒了,一脸的讥笑,“读书不能只浮于表面,苏小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嘲讽完苏和卿,他便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高昂着头颅:
“你说的这些一点儿参考价值也没有!首先,美好爱情的始于父母之命!那个《氓》里的女主无媒而嫁私许终生,她这是自轻自贱,活该!而且,她和她丈夫门当户对,两个人都家室低微才会过得那么凄惨!”
“所以,《诗三百》才不把它放在第一篇而是把《关雎》放在第一篇,因为《关雎》才是美好爱情的象征!”
话音落下,他盯着苏和卿,只见她低着头,完全无话可说。
实际上,苏和卿低着头掩藏了自己的笑意。
他上钩了。
那蓝色书卷今早从柳嘉文书箱滑落时,她就知道这是天赐良机,心中已经勾勒出如何让他不打自招。
柳嘉文这个草包,怕是连自己抄的是什么都没细看。那些引经据典的批注,字字泣血的感悟,怎么可能是这个把《诗经》当催眠曲的纨绔写得出来的?
所以,只要激怒柳嘉文,让他跟自己说反话,而自己只用照着他的课业念,就能让所有人知道,这份课业跟柳嘉文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了?”
苏和卿收起嘴角的笑意,颤抖着声音,假装羞愤地问道:“柳公子当真这样想?”
柳嘉文断定她无话可说,更加激进起来:“那当然!贫贱夫妻百事哀,实际上的美好爱情就是君子追求窈窕淑女,你根本不懂!你只是用你那样浅陋的思想来评价这两首诗!”
“哦,好吧。”确定了答案,苏和卿立刻收回演技,耸了耸肩,“其实我根本没读过这两首诗。”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嘉文也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你刚刚在说什么?”
苏和卿笑了笑,举起手里的蓝色书卷。
“柳公子,刚刚你收拾书箱的时候这个没带走。所以我就照着你写的课业念了一下。”
“谁想到你自己说自己的观点浅陋呢!”
一时之间,柳嘉文整个人都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和卿。
教室慢慢也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
“柳公子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反驳自己的观点......”
“人怎么不会不知道自己曾经写过什么,难道说他......”
“不是自己写的吗......”
柳嘉文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僵硬地牵起嘴角。
“我、我上周写课业时思想还很浅薄——”
苏和卿嘲讽一笑。
柳嘉文还不如不解释得好,简直是越描越黑。
要知道,柳媛媛写出的文章可比他刚刚那番论断要专业、公正许多。他刚刚的论断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然,台上的沈砚白眉目幽深。
他声音冷清,开口询问:“这是谁替你写的?”
柳嘉文的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他今天第二次跪倒,声音颤抖。
“都、都是我自己写的......”
苏和卿没说话,只是将那本蓝色书卷递了上去,放在沈砚白的桌上。
这里面满满的课业,全都能作为柳嘉文的罪证。
“将他带去戒律堂。”沈砚白垂下眸子,声音冰冷,“好好问问,1这一本书里有多少文章是他自己写的?”
教室中静谧无声,两个身着“戒”字官服的高大学正出现,将大汗淋漓的柳嘉文拉了下去。
“先生,先生饶过我这次吧!”柳嘉文的求饶声越来越远,只留满室寂静,以及沈砚白想向看苏和卿若有所思的目光。
柳嘉文傲慢至极,于是这样的傲慢带给了他绝对的愚蠢。
那本蓝色书卷虽然是他亲手写的,但是他瞧不起柳媛媛,自然在抄写时根本不过脑子,完全不知道柳媛媛写了什么。
所以,虽然没人发现笔迹的不同,但是只要一试,大家便都能知道他的底细。
苏和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慢慢地端坐下来,悬腕提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柳”。
上一世,柳嘉文对自己多次羞辱,只有柳媛媛帮自己说话,还来安慰她。
于是,在那段患难的日子中,苏和卿知道了很多她的事情以及——他的把柄。
毛笔上饱涨的墨水落下一个黑点,将那个“柳”字污了,苏和卿便将纸揉成一团。
抬眼时,就见之前那个不小心掉了团扇的女孩回过头来看她。
见到苏和卿抬眼,她冲她笑了起来。
苏和卿也回了一个微笑。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柳媛媛。
*
“叮铃铃——”门口的铃被计时的学正摇响,终于到了散学时间。
苏和卿早在就将自己的书箱整理好,第一个跑出教室,站在外面的连廊上等姐姐苏和卿一起回家。
所有课室都开始熙熙攘攘地有人涌出,一片嘈杂中苏和卿看到了一只睡在路中间的小猫儿。
那通体漆黑四爪雪白,是一只乌云踏雪。只是好像不如别的乌云踏雪机敏,这种时候竟然睡得很熟,还险些被踩到尾巴。
苏和卿皱了皱眉,逆着人流走过去,把它抱起来。但是在起身的时候,被归心似箭的人从身后撞到。
苏和卿双手都搂着猫,被这么一撞,直接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脸着地。
“小心!”
一只大手拉住苏和卿的胳膊,将她将倒的身子拽了回来。苏和卿被拉力拉的转过了身,与扶住她的人四目相对。
走廊的春风轻抚过苏和卿的发丝,她微微眯了眯眼,看清了眼前的人——裴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