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对对!此事散学后再议,现在还是上课要紧!”学正赶紧挥手,他转向还跪着的柳嘉文,虚扶了一把,“起来吧起来吧。”
被暂时放了一马的柳嘉文喘了几口气,什么也不敢说,慌忙爬起。他额上沁着冷汗,活似只惊弓之鹌鹑,跌跌撞撞退回座位收拾书箱。
苏和卿却无暇关注这场闹剧。她正用指尖轻揉眉心——那些该死的绒毛还在眼眶里作祟。借着拭泪的动作,她抬眼看向沈砚白。晨光斜切过他的轮廓,将雪貂披风上的霜色毛尖都染成金芒。
他今日中邪了?竟然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过。这可不符合他讨厌一切错误的性格。
苏和卿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到对上他幽深如墨的视线。
看什么看?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控制不住的流眼泪?
苏和卿心里轻哼,移开目光立马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看着仍在整理书箱的柳嘉文,她的注意力被地上散落的书卷吸引,顾不上探究沈砚白今日撞了什么邪。
她的目光定在那本靛蓝色的书卷上——那是柳嘉文的课业。
苏和卿立马走过去坐下,和柳嘉文挤在一起整理书箱,实际悄悄用裙摆遮住那本扔在地上的书卷。
“滚开!”柳嘉文皱着鼻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
苏和卿整理书箱的动作一顿。她转头看向他,声音清脆:
“柳公子你怎么叫我滚开?这可是我的座位呀!我愿意和你分享,可是你真的挺没礼貌的,竟然还叫我滚。”
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回荡,沈砚白翻阅书卷的手一顿,蹙眉去看这两个今日闹事的学生。
而被看的柳嘉文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哪来的疯子!
他暗骂一声,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主位的沈砚白是什么表情,囫囵吞枣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地装进书箱,起身就走。
只是走之前不忘低声威胁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她等着?苏和卿转头看了柳嘉文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指尖轻抚刚刚自己掩藏在裙底下的那本蓝色书卷——今日究竟是谁该等着大难临头呢?
记忆转回到昨天夜里,苏和卿凑近姐姐耳边轻声说的那句:“我有更好的办法。”
姐姐苏沉香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她。
苏和卿微微退开一点,收起自己脸上的戾气“硬碰硬我们自然碰不过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独子,但我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自然是我还知道柳嘉文其他不做人的秘密。”
都察院左都御史柳家柳大人,家中有四女一子。大女儿与二女儿如今已经出嫁,家中只剩下嫡三女儿柳如烟,嫡四子柳嘉文与庶女柳媛媛。
柳媛媛的小娘早亡,人又不受父亲宠爱。于是,她在家中几乎像是个奴婢一样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也不敢随意得罪家中的任何人。
可有些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纵使柳媛媛再小心翼翼,她还是被柳嘉文给盯上了。
“为什么会被盯上?”苏沉香蹙眉问道。
“因为柳嘉文是个蠢货。”
他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擅长学习的事情。常常对先生留下的课业抓耳挠腮,磨蹭半夜也写不出几个字来。
而柳媛媛与他正巧是同窗。先生们上一样的课,留下一样的课业,所以柳媛媛就成了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就能掌控在手中的最好的代笔人。
“所以,”苏沉香轻轻咬唇,“柳嘉文的所有课业都是柳媛媛在写?”
“没错。”苏和卿点头,“太学规矩,课业着人代写是大罪。最轻要打五十大板,重则被退学都说不定。”
苏沉香慢慢抬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和卿:“所以你要揭发这件事情,让柳公子受到惩罚?”
课室苏沉香很快又蹙起眉头:“就算你知道这些,你也拿不出证据,该怎么揭发他呢?”
“不知道。”
苏和卿卷着被子滚了几圈,盯着头顶的床帘发呆,“反正明天先去看看吧。”
原本,她确实没有办法拿这个上一世知道的证据针对柳嘉文。
可是现在,苏和卿从裙边把那个靛蓝色的书卷拿了起来,翻开。
她拿到了柳嘉文的课业本。
有了这个本子,她就能知道柳媛媛帮他写的课业是什么样的了。
沈砚白冷淡的声音自上面前面传来:“《诗三百》,言情者众,而《关雎》《氓》二篇尤广传于世。之前的课业,已令诸位写了自己的看法,今日我们便来讨论。”
“谁愿当先?”沈砚白的视线在下面扫视一圈,“没人?那我们一个一个来。”
就在这时,柳嘉文站了起来。
“先生,”他先是拱了拱手,“在座的各位想必都已经有了很好的想法,只是......”
他装作为难地看了苏家两姐妹的方向:“昨日课上,苏小姐说她不曾读过《诗经》,恐怕她无法回答先生的问题了。”
苏和卿本来在认真阅读柳媛媛的论述,听到柳嘉文又在找事,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拜托,究竟谁告诉他姐姐没读过《诗经》的?
幼时在紫阳郡,苏父的书房是随便她们姐妹二人进入的,因此她们两个都读了不少书。只是当初读《诗三百》的时候,爹爹为了让郡中百姓都能读书,便把家中收藏的这本拿去列印,好一段时间之后才还回来,而那时她与姐姐已经去读别的书去了,就没顾得上这本。
苏和卿正想开口,姐姐温柔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柳公子,昨日先生问我可曾读过《诗经》,我答略知一二,不是一窍不通。《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岁稚童都能诵之,柳公子怎会觉得我不懂?”
柳嘉文正欲反驳,紧接着就听到苏和卿的轻笑。
“柳公子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这样刻意转移视线,难道是因为柳公子根本回答不上沈先生的问题?”
“罢了,如果柳公子答不上来,就由我先起个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