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离开后,陆淮砚的户口迁移同意书迟迟没有签下来。
我从母亲断断续续的电话里听到了他的近况,那个永远不知疲倦的铁人陆淮砚,最近日子过得一团糟。
他停掉了所有一线工作,解散了利刃救援队,将所有队员妥善安排进了官方体系。他接受了系统的心理治疗,但身体却像一台耗尽能源的机器,向他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陆淮砚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家人、朋友,甚至陆叔叔的旧部都给我打来电话,话里话外都在劝我回去看看。
理由出奇的一致：「淮砚不能没有你这个妹妹。」
我只是觉得讽刺,明明以往每一次我们之间出现罅隙,他们都会默认我会先妥协。
毕竟,在这段关系里,谁更渴望亲情,谁就更弱势。
我西域项目的论文答辩那天,江教授以我的名义,请了系里所有的老师和同学吃饭,庆祝我顺利通过。
回到导师办公室拿东西时,我见到了陆淮砚。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黑色风衣,一如既往地高大挺拔,见我进来,连忙从沙发上起身。
他瘦了太多,那股属于军人的锋利感更甚,可是看向我时,眼睛里总带着一丝湿漉漉的、像被遗弃的大狗般的委屈。
江教授了然地笑了笑：「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泡杯茶。」
门关上的声音如此清晰,房间里只剩我和他。
「我不同意迁户口。」陆淮砚走近我,没有任何铺垫,直白地表达他的决定,「小聿,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陆淮砚,在处理感情问题上,永远直来直去,没有任何成年人该有的迂回和体面。
直白到能将人割伤。
「小聿。」陆淮砚见我没反应,握住我的手贴上他的脸,低声道：「不要不认我这个哥,好不好」
脸颊的温度这么熟悉,传达到我的手心,我突然说：「这段日子冷静下来,我也想了想,你救方祁,没有错。」
「不。」陆淮砚倏地抬眼,「是错的,不然你不会想离开。」
「你还是没明白。我离开,不是因为方祁,他只是一个导火索。」
我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真正的原因是你不爱我。又或者,你就是有病,天生的情感缺陷,你改不了。」
「我在改了。」陆淮砚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在看医生了。」
我置若罔闻地继续道：「当时的情况,他就是比我危险,从救援角度,你做得非常对。但是我过不了我自己这道坎。」
「理智告诉我你是对的。」我说,「但情感上,我接受不了。」
陆淮砚的颤抖传递到我手上,他此刻的形容如此狼狈,如同一头迷路的困兽。
他一个劲地蹭我的手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重复：「我在看医生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我已经不需要了。」我抽回手,语气如此冷静,「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过下去呢」
窗外风声呼啸,沉重的寂静将我们笼罩。江教授的敲门声让时间重新流动。
他端着茶盘走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助教。江教授像是察觉不到暗流涌动似的,笑呵呵地问：「小聿,要茶还是咖啡」
「咖啡。」我退后一步。江教授向前,将茶盘往陆淮砚面前递：「淮砚呢」
这是一个非常自然的动作,江教授在强行缓和气氛。
陆淮砚冷眼看着茶盘,伸手的瞬间,不知为何,手一抖,和江教授端着茶盘的手撞在了一起,顷刻间,茶盘翻落。
「老师！」千钧一发之际,我下意识地一把将江教授拉到我身后,茶盘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几秒之间便尘埃落定,大半滚烫的茶水打湿了江教授的裤脚。
而另一半,全数泼在了陆淮砚的手上,转眼间,他白皙的手背上便是一大片刺目的通红。
兵荒马乱中,助教拿来了纸巾,外面等待陆淮砚的司机听到动静也闯了进来,一片嘈杂。
我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看向了陆淮砚。
陆淮砚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