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烬余音
季景风终究是古人,与这个光怪陆离的现代世界格格不入。他不懂交通规则,差点被车撞死；他不懂货币交易,拿着碎银子去买东西被人嘲笑殴打；他不懂什么叫隐私和界限,固执地守在我公司楼下、公寓门口,像个幽灵。
他的深情告白,日复一日,非但没能打动我,只让我感到越来越深的厌烦和窒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直到一个雨夜,他不知何故与几个街头混混起了冲突。他那属于王爷的骄傲和暴脾气,在冰冷的拳脚和铁棍面前不堪一击。等我接到警局电话赶去时,他浑身是血地蜷缩在拘留室角落,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幅只剩他一个人的画像,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安歌......别走......等我......
我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替他办了手续,垫付了医药费。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他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抓住我的手,滚烫的泪水混着血水流下：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等你原谅我......安歌......
他像个固执的孩子。最终,在急诊室门口,看着他被推进去,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回到家,立刻联系中介,以最快的速度退了房,换了工作,搬到了城市的另一端,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半年后,新公司组织公益活动,去市郊的精神病院慰问,陪患病的孩子们做游戏。
穿过长长的、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在重症隔离区的活动室窗外,我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景风。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比半年前更加消瘦,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如今只剩一片空洞的茫然,呆呆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进他死寂的世界。
医生说,那次街头斗殴,他的头部受到了重创,醒来后记忆就彻底混乱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从哪里来,只偶尔会无意识地念叨一个模糊的名字。没有身份,没有家属,就这么被收治在这里。
不记得一切,如同一张彻底空白的纸,被遗弃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静待着生命无声的流逝。而我,也并未在一年赌约期内重新爱上他。
不得善终,不入轮回,化为冰冷的系统代码——这大概就是对他背叛、偏执与毁灭的最好惩罚
也好。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专心投入到与孩子们的游戏中。那些纯真的笑脸和简单的快乐,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活动结束时,夕阳西下。我带着些许疲惫走出病院大门,刚踏上外面的林荫道。
姐姐！这边！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小陈骑着共享单车,笑容灿烂地停在不远处,手里晃着两张电影票,等你半天啦！说好今晚一起看新上映的大片,不许赖皮哦！
看着他朝气蓬勃的脸,我笑着摇摇头,朝他走去。和他在一起,虽然无关爱情,但那份简单的轻松和温暖,是此刻我需要的。
刚走出几步。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重物坠地声,猛地从身后精神病院大楼的方向传来！地面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我脚步猛地一顿,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安。几乎是本能地,我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姐姐怎么了小陈疑惑地停好车走过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病院大楼安静的侧面。
没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点异样压下,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可能是什么东西掉了吧。走吧,电影快开场了。
我挽住小陈的胳膊,不再回头,脚步轻快地汇入城市的车流与人海之中。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脑海中,那个沉寂已久的、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响起：
【新系统009号已上线,竭诚为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