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色平安符
审讯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张警官和做笔录的警察都屏住了呼吸,被周若雪平静语调下描述的、令人脊背发寒的操控过程所震惊。就连见多识广的张警官,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一个词：PUA精神操控！
是的,周若雪面无表情地承认,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精神操控。那时的王大年,刚刚遭受了来自至亲的毁灭性背叛,内心世界一片废墟,脆弱得不堪一击。而我,就是在那片废墟上,用‘理解’、‘共情’做伪装,一点点植入仇恨、扭曲认知的......建筑师。
她顿了顿,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王大年早已将我视为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尽管那是来自地狱的磷火）,又怎么会怀疑这‘光’本身带着致命的毒素呢但仅仅依靠语言上的煽动和情感上的依赖还不够。要让他彻底变成一把听话的刀,需要更精密的‘驯化’。
那两年,我榨干了自己在异国他乡拼命打工攒下的所有积蓄。王大年喜欢吉他我立刻给他买最顶级的品牌,请最好的私教；他迷恋架子鼓的节奏我就租下排练室,购置全套设备；他随口提一句想要某款限量版球鞋我宁愿啃半个月面包也要满足他......因为我知道,王二为了维持他‘严父教子’的公众形象,对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深恶痛绝,绝不会满足王大年这些‘不合理’的欲望。
更重要的是,我利用每一次交流的机会,对他进行全方位的‘认知重建’。我不断告诉他：‘大年,你很好,你很有天赋,你父亲说你一无是处是错的！’‘你看,你能学会这么复杂的乐器,说明你很聪明！’‘你值得被爱,值得拥有更好的一切,而不是活在你父亲和王献礼的阴影下！’
在我日复一日的洗脑下,王大年内心被压抑的自尊和反抗意识开始萌芽。他开始公然顶撞王二,父子关系降至冰点；他开始用冷漠和挑衅回应母亲的虚情假意；他甚至在我‘无意’的怂恿下,策划了几次针对王献礼的、‘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比如在王献礼的重要会议上偷偷关掉他的电脑电源）,并从中获得扭曲的快感。他开始越来越多地在和我的通话中,用充满怨恨的词语咒骂他的父亲和弟弟。
可是,周若雪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带着一丝挫败,无论我如何引导,如何暗示,关于十三年前那场大火,关于我父母的真正死因......王大年始终守口如瓶。那段记忆似乎被他深埋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上了沉重的锁。
于是,我转变了策略。我开始对他进行‘打压’和‘否定’。当他兴高采烈地向我展示他新学的曲子时,我会冷冷地说：‘就这练了这么久还弹成这样,难怪你爸看不上你。’当他鼓起勇气向父亲提出一个关于公司的小建议被粗暴驳回后向我诉苦时,我会轻蔑地回应：‘你果然还是不行,永远比不上王献礼在他心里的位置。’当他流露出对未来的迷茫时,我会用最失望的语气说：‘算了,我累了,你永远都是这样扶不上墙,也许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种反复无常的‘推拉’,这种从云端到泥潭的瞬间跌落,让王大年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可怜的自信瞬间崩塌。恐惧失去我这‘唯一的光’的念头压倒了一切。为了挽留我,他开始更加疯狂地讨好我,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他偷了家里的钱,买了机票,瞒着所有人,跨越半个地球,只为了飞到我在的那个城市,和我度过疯狂而混乱的一晚......
周若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即使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即使他卑微到尘埃里,我依然没能从他口中撬出关于我父母死亡的半个字。他似乎本能地抗拒触碰那个禁区。
于是,我祭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周若雪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彻骨,我怀孕了。
当王大年在越洋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声音里的震惊、恐慌和无措。‘怎么办若雪......我爸......我爸会杀了我的！’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的怀孕,和我随后‘无意’中透露给王二的消息（当然是通过无法追踪的匿名渠道）,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事情完全按照我的剧本发展——王二暴怒！他无法容忍自己精心打造的‘完美家庭’形象出现如此巨大的污点,更无法容忍唯一的亲儿子竟和他最想掌控的‘棋子’有了孩子！他再一次对王大年进行了残酷的‘家法伺候’。
而这一次,王大年没有沉默,也没有屈服。肉体上的剧痛和极致的羞辱,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仇恨之火。就在那个充斥着血腥味和绝望的夜晚,在他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时,他终于......向我吐露了那个尘封了十三年的、血淋淋的秘密。
周若雪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恨意：
他说：‘若雪......对不起......我看见了......那天晚上......我看见我爸......给你爸打电话......’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愧疚,‘我听见他说厂里新设备调试出了大问题,只有周董亲自来才能解决......语气很急......’
‘后来......后来我偷偷溜去厂里玩......躲在废料堆后面......我看见......看见周叔叔他们进去没多久......火......火就突然从配电房那边烧起来了......好大的火......门......门好像从外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们拍门......叫得好惨......’
他痛苦地呜咽起来,‘我当时吓傻了......只知道跑......我不敢说......我爸会打死我的......我......我有罪......’
他终于说出来了！周若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近乎癫狂的颤栗,那场大火！王大年！他当时就在现场！他亲眼看着我的父母被困在火海里！他明知道那通致命的电话是他父亲打的！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可他却选择了沉默！为了自保,为了他那个禽兽父亲,他眼睁睁看着我的父母被活活烧死！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用我父母生命换来的优渥生活整整十三年！他也有罪！他和王二一样,都是凶手！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