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5
妹妹死死地抱着我,力气大得惊人。我眼睁睁看着祠堂的门在面前关上。
砰!
一声闷响。
我妈凄厉的惨叫声从祠堂里传来。那声音只持续了几秒就戛然而止。
随后,是一片死寂。
这死寂比惨叫更让人恐惧,像无形的巨兽,吞噬了一切。
我浑身发抖,用力挣脱妹妹的怀抱。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冲她嘶吼,什么叫‘妈进去是为了你好’!
妹妹松开我,脸上毫无表情,像个精致的木偶。
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空洞得令人心寒。
姐,家里总要有人活下去。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锋利。
妈爱你,她愿意替你。
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咔哒。
门锁上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脑子里一片混乱。
妹妹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母亲的惨叫声还回荡在耳边,父亲的疯狂更是让我不寒而栗。
这个家,已经彻底疯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巨大的恐惧吞噬了我。
但同时,一种冰冷的决心也悄然滋生。
求人不如求己。
我不再指望任何人。
我必须亲眼看看,祠堂里到底藏着什么能让所有人疯狂的秘密。
我等到深夜。
屋里再没有其他动静。
我从厨房找了一根撬棍,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悄悄来到祠堂门口,巨大的木门矗立在我面前,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门上挂着一把厚重的大锁,生锈的铁链缠绕其上。
我举起撬棍,对准锁眼用力一别。
吱嘎——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划破夜的寂静。我心跳狂飙,额头冒汗。
我再次用力。
咔哒!
锁应声而开。
我顾不上巨大的声响,猛地推开祠堂的门。
吱呀......
陈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哀嚎。
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檀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妈不见了。
我的心沉到谷底,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笼罩了我。
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光束照亮了祠堂内部。
正中央,祖宗牌位下的蒲团有挪动过的痕迹。
我走上前,伸脚用力掀开蒲团。
蒲团下方,赫然是一个黑漆漆的暗格入口。
我倒吸一口凉气。
入口深不见底,像怪兽张开的巨口。
我犹豫了片刻。未知是最大的恐惧。
但想到失踪的母亲和自己岌岌可危的命运,我最终一咬牙。
我顺着暗格里的木梯,一步步爬了下去。
6
暗室不大,像个潮湿的地窖。
空气潮湿而浑浊,带着一股霉味和血腥味。
手电筒的光束晃过,墙边只有一个老旧的放映机和一张桌子。
桌上叠着一摞DVD光盘。
我全身颤抖。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光盘,上面用记号笔写着一个名字——张伟。
就是那个扇我巴掌的新男友。
我的手抖得厉害,光盘几乎要滑落。
我颤抖着将光盘放进一个连接着放映机的便携式DVD播放器里,然后,我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亮起,发出刺眼的光。
画面晃动,似乎是偷拍。
地点就是这个祠堂,背景隐约可见祖宗牌位。
画面里,我爸和我妈正按着一个被捆绑的男人。
是张伟!
他脸色苍白,眼神惊恐,嘴巴被胶带封住,只能发出呜咽声。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恐惧瞬间将我吞没。
画面中的父亲面目狰狞,他对旁边面无表情的母亲说:动手吧,为了倩倩能活下去,我们别无选择。
我猛地睁大眼睛。
接着,我妈拿起一把尖刀。
在张伟惊恐的呜咽声中,她毫不犹豫地刺向了他的心脏!
噗嗤——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屏幕瞬间黑了下来。
我吓得瘫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涌上一股酸涩。
我挣扎着爬起来,疯狂地翻看桌上的其他DVD。
李一博
王亦凡
陈飞渔。
......
上面写着我交往过的每一个男友的名字。甚至包括李诚。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疑惑瞬间得到了解答。
原来,那些男友不是被吓跑的。
所谓的诅咒,就是我父母亲手执行的谋杀!
我终于明白,祠堂的秘密,就是让那些想娶我的男人,观看上一任求婚者被杀死的录像。
没人能在看完这种东西后还能保持正常。
我就是父母砧板上的肉,而这些男人,只是障碍。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就在我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时,头顶的暗格入口处,突然传来我爸冰冷的声音。
你看够了吗
我猛地抬头。
我爸正站在暗格入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身后,我妈双眼无神地站着,像一具行尸走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完了。
我,成了瓮中之鳖。
7
我爸顺着梯子爬了下来,动作平静得可怕。
我妈跟在后面,动作僵硬。
她像个提线木偶,每一步都那么迟缓。
我才发现,我妈的手腕上有很深的勒痕,手腕被细绳勒出了青紫的淤血。
显然她被捆绑过。
我抄起旁边一把生锈的椅子,想反抗。
我爸却叹了口气,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疲惫。
倩倩,别白费力气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你三十岁前结婚
他走到墙角,那里有一个上锁的铁箱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铁箱。里面全是发黄的病历和文件。
他拿出一份递给我。
我颤抖着手接过。
病历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医学名词:邓氏家族遗传性神经衰败症。
下面清晰注明:患者通常在三十岁后发病,发病后迅速痴呆、瘫痪,平均寿命不超过三十五岁。
我猛地看向我妈。
她双眼空洞,麻木地站在我爸身后。
我爸指着她,声音沙哑。
你妈已经发病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昨天要把她关起来,我怕她犯糊涂伤害你。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所以,母亲的疯癫和麻木,不是因为祠堂里的洗脑,而是因为她病发了
我颤抖地问:既然有病,为什么还要逼我结婚
我爸的眼神突然变得狂热。
他从铁箱里又拿出一份报告,强行塞到我手里。
因为你是我们家百年来,唯一一个没有携带致病基因的人!
你是健康的!
这份是我的基因检测报告。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未携带邓氏家族遗传性神经衰败症致病基因。
我是健康的。
我爸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嘶吼:我们家不能断后!
你必须结婚,生下健康的孩子,延续我们家的血脉。
这是你作为唯一健康血脉的责任!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表情狰狞。
所谓的诅咒,此刻才真正清晰。
一半是真,族人会在三十岁后痴呆瘫痪,平均活不过三十五。
一半是假,那些男人并不是被诅咒吓疯的。
我爸继续说道:那些男人,看完你妈的病历,知道这是个‘疯子窝’后,都想退缩,想把我们家有遗传病的事捅出去。
为了不让消息走漏,也为了逼迫他们签下保密协议。
他瞥了一眼放映机,我只能用那种方法。
李诚他被放走是因为他签了,并且承诺永不出现。而对于那些宁死不屈的,就只能灭口。
他指着我说:那个瘸子,他家里穷,已经同意入赘,并且保证生了孩子就离开。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8
我看着眼前这个因绝望而疯狂的父亲,和已经痴呆的母亲。
第一次,我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悲凉,而不是恐惧。
我对父亲说:我不会嫁给那个瘸子。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也不会为这个家生孩子。
我直视着他狂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宣告:这个被诅咒的家族,就让它在我这里结束吧。
我爸愣住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随即,他暴怒。
你敢!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怒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朝我扑过来,想要将我捆住。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麻绳。
就在这时。
砰!
祠堂的门被一脚踹开!
剧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木门四分五裂。
一群警察全副武装地冲了进来,手里的枪口对准了我爸。
领头的,赫然是我的小姨!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风衣,脸上带着泪痕,却眼神坚定。
小姨冲过来,一把将我护在身后。
她指着我爸,对身后的警察大声喊道:就是他!邓坤!他囚禁我姐姐,还涉嫌多起失踪案!
我爸看到小姨,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对着小姨歇斯底里地大吼。
是你!是你报警的!你这个叛徒!
小姨流着泪,紧紧握住我的手。
她对我说:倩倩,上次电话被他挂断后,我就觉得不对劲。
我联系了李诚,他虽然签了保密协议,但在我的追问下,还是把祠堂的秘密告诉我了!
她看向身后的警察,我们一起来报的警!
警察很快控制住了我爸。
其他警察冲进暗室,在地上找到了那些杀人DVD。
他们又找到了铁箱里的病历和我的基因报告。
证据确凿。
我爸看着被警察带走的痴呆的母亲,突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他猛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失去了所有玩具的孩子,声音绝望而刺耳。
我走到他面前,平静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妹妹......她知道多少
我爸停止了哭泣。
他抬起头,眼神怨毒,像两条毒蛇缠绕着我。
她什么都知道。
他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
她嫉妒你。
嫉妒你是健康的。
她比我更希望你留下来,为这个家陪葬。
9
警察封锁了我家大宅。
黄色的警戒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伤疤,将这座囚笼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我站在门口,小姨邓秀用她温暖的手掌紧紧握着我。
一名女警官走到我面前,语气温和地问:林小姐,里面还有你需要的私人物品吗我们可以陪你进去取。
我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扇熟悉的、冰冷的大门。
没有了。我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想要了。
小姨搂住我的肩膀,力道很稳。
好,我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我跟着小姨转身,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身后,那座吞噬了我整个青春的房子,在夕阳下,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警方根据暗室里发现的DVD和父亲邓坤的供述,在后山的几处地方挖出了几具骸骨。
DNA鉴定证实了多起谋杀案,受害者包括我多位前男友。
案件的审理进行得很快,证据确凿,事实清晰。
我爸邓坤被以多项谋杀罪、非法囚禁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他在法庭上没有为自己辩护,神情麻木,只是在听到最终判决时,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不能断后......不能断后......
我妹妹邓娇,因包庇罪和协助囚禁罪,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开庭时她始终低着头,从头到尾没有看我一眼。
我妈因为已经处于重度痴呆状态,被免于起诉,由小姨和我作为监护人,送进了专门的疗养院。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李诚联系了我。
我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再也没有了初见时那股爽朗的正气。
他坐在我对面,双手局促地搅在一起,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我......我那天是个懦夫。
我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说话。
他苦笑了一下,那盘录像带......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我从你家跑出来后,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我怕你爸会杀了我,也怕......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怪你。我轻声说,换做任何人,可能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倩倩,那我们......
我打断了他。
李诚,谢谢你最后的帮助。如果不是你把真相告诉小姨,我可能已经死了。
但是,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经历过这些事后,我已经不想再把安全感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了。
他眼里的光,慢慢地、一点点地熄灭了。
我站起身,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怨恨,只有平静。
我们......就到这里吧。祝你以后都好。
我走出了咖啡馆,阳光照在身上,很暖。我没有回头。
回到和小姨暂住的公寓,她正在打包行李。
都处理好了她问我。
我点点头。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我面前,认真地看着我。
倩倩,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既温柔又郑重的语气说:不如,跟我姓吧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小姨......
她伸出手,擦掉我的眼泪,眼眶也红了。
不叫小姨了。她轻声说,如果你愿意,以后......就叫我妈吧。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这些天来所有的坚强、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我哭得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第二天,我们去派出所办好了所有手续。
我正式改了名字,跟她姓冷。
冷浅。一个全新的名字,一个全新的人生。
我们卖掉了小姨在城里的房子,决定彻底离开这个伤心地。
我们搬到了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安静的海边小城。
小姨用卖房的钱,在海边盘下了一间小店。
她说:以前你叫邓浅,被困在囚笼里。以后你叫冷浅,我们就在森林和大海之间,开一家小小的花店。
我看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开一家花店,真好。
10
一年后,海边小城。
清晨的阳光透过花店的玻璃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我正熟练地修剪着一束向日葵。
金黄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
小姨端着两杯热牛奶从里屋走出来,笑着说:林倩,别忙了,快来吃早饭。
我应了一声,放下剪刀。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气色红润的女孩。
和一年前那个苍白、惊恐、绝望的自己判若两人。
我笑了。
我们吃着早饭,聊着今天哪个老主顾要订花,哪个邻居家的猫又跑到了我们店门口撒娇。
生活平静而温馨。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你好,请问是‘面朝大海’花店吗我想订一束花。
我问他送给谁,有什么要求。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阳光的味道。
送给我自己。
要求嘛......就选你觉得今天天气里最好看的那种花吧。
我笑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蔚蓝的大海和灿烂的阳光,然后对他说:好的,没问题。
我挂了电话。
小姨对我挤挤眼:听声音像个帅哥哦。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修剪那束充满生命力的向日葵。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开始一段感情。
但我知道。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诅咒囚禁的女孩。
我的命运,从今以后,只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窗外,海风吹过,带来了咸咸的、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