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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在客栈里
梅雨惊醒时,柳若风在枕边睡得正熟。
冷汗黏了一身。白昼时的暑热被夜混凉,雨声滴滴答答,客栈外传来猫甜腻的叫,物影黑无常一样鬼动,沾污渍的墙惨白像前来索命的白无常......于是心生恐惧,忙扑进他的怀。
柳若风被扰醒,眼未睁,口先慵懒地动起来,沙哑的:半夜三更怎的醒了
梅雨双手双脚并用死搂住他:没甚么!
哦,随你。
懒得追问,任她疯,径自睡回去了。她觉这怀抱发凉,男人的胸口起伏轻似死人,便颤颤巍巍地探他的息,还活着,松口气,将额际的冷汗在他寝衣上蹭净了,也闭眼睡回去,然夜不成寐,临卯时雨停了方浅眠起来。
清早被摇醒,迷糊忘了自己瘸腿,一起身险些摔床底下,被柳若风眼疾手快捞上来,打着哈欠洗了漱,更衣后二人到楼下吃早饭,她边啃肉包子边半阖眼,咀嚼着便睡着了。
柳若风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去掐她的颊:梅雨,醒醒。
半晌,她扭头打了个喷嚏才反应道:怎么了,夫君
你昨晚莫不是偷鸡摸狗去了。
夫君开甚么玩笑,分明疲乏欲倒,她兀自十足努力地瞪大杏眼看他,答道,昨晚哪儿来的鸡狗,只有叫春的猫儿。
柳若风哂笑,拇指抚摩她的黑眼圈:梦见甚么了瞧给你吓得一夜未眠。
夫君怎的知道我是做噩梦了
猜的,柳若风收手,从碗里舀一勺温豆浆喝进肚,昨晚你不是突然抱紧了我,还探我鼻息。
我才没有!
柳若风便挑挑眉,衔笑望她。
梅雨心虚,连倦意都醒来不少:大概有......有罢
梦见甚么了柳若风再问,梦里我死了
他联想到数日前自己做噩梦,腹诽,不会是我梦见她死,而她梦见我死罢倘真如此,倒像他八岁时背着老先生偷看的话本子,状元与白狐纠缠了三生三世的酸掉牙的故事。
却见她肉包也不啃了,作为难状,许久才迟疑道:不是夫君你死了,是我死了。
柳若风便哽住。
人常道世间除死外再无难事,不对,不对,十一岁那年的他宁愿罚站两个时辰也要驳老先生,说生病是难事,爱欲亦是难事,相较起来死方是世间最易事,一人病了,直接去死便是解脱了自己放过了亲人,多易,然这人想活,亲人亦想他活,于是为治病而倾家荡产、人不成人,多难。
可原来死也是难的,亲眼见深爱之人停了呼吸,往后再不得相见,余自己孤身赏日出月落,伤心一辈子,死时亦独自赴那黄泉路,太难!
梅雨见他神色不对,忙接着道:梦而已,我这不是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嘛!
这时,从楼梯处有女人骂道:这甚么劳什子的客栈,竟有老鼠在这里打洞安家,害我们夫人一整晚不敢闭眼!
转头望去,一位妇人髻的女子带一丫鬟,女子冷脸站一旁任由那丫鬟骂着,店小二在弯着腰赔笑。
柳若风嫌吵闹,蹙眉,摇摇头道:不过是几只老鼠罢了,大清早的扰人清净。
梅雨笑道:夫君这就不懂了,女子都是怕极了老鼠这类畜生的,还有那滑溜溜的狡猾的蛇,别说她怕,连我都怕得要命。
你见过蛇
梅雨下意识撒了谎:没有。想起动物园里粗若婴儿手臂的蟒蛇,嘶嘶吐蛇信子,阴森地打量游客。
那有甚么好怕的。
唔,就像怕鬼一样罢,虽未亲眼见过,但怕就是怕,梅雨尝试转移话题,夫君小时候不也怕鬼么
柳若风顿住了舀豆浆的手:你怎的知道的
完了。梅雨支支吾吾:猜、猜的!难道,呃,难道还有孩童未怕过鬼的么!
柳若风死盯她不放:你——
这位公子,打扰了,那妇人不知甚么时候坐在了邻桌,遣丫鬟过来同他搭话,我们夫人有几句话想与公子讲,可否借一步说话
梅雨立马看向了柳若风,心里竟生出紧张来。
柳若风面不改色,搁下勺子,回道:有什么话不能在此处讲完我与内子还要赶路。
内子一词令梅雨的心情舒缓许多。那女子分明是嫁了人的,怎么还来纠缠我的男人没错,我的男人,梅雨自豪地挺了挺胸。
柳若风故意瞄她的胸一眼,于是羞赧,又缩回去了。
一旁,那妇人见他丝毫不把她遣丫鬟传去的话放心上,还在大庭广众下与妻子打情骂俏,十足亲密的模样,嘴一撇,竟掩面哭泣起来。
她妒,明明使了些手段得以替妹妹嫁入了富贵人家,可福未曾享过几天,更是命运多舛,一年后无所出,底下的妾反倒先怀上了!不久丈夫又命丧马蹄下,她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回娘家途中遇见这样一位眉清目秀的俊朗男子,动了春心,却是娶了妻的,她还以为那年轻女子应是他妹妹,费这番功夫反倒自找羞辱了......
梅雨尴尬,瞧瞧那妇人,又瞧瞧柳若风。
柳若风被吵得烦躁的样,索性起身,从袖里随意掏出碎银放桌上,拿上拐杖和包袱,扶起梅雨便要往外走。
那丫鬟见状,不放弃地追上来:公子请留步,我们夫人——却被甩在身后头,气急败坏。
夫君,她好像确是有话要对你说,要不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梅雨向来心软,不忍心道。
柳若风不答,搀扶她往马车去。马夫早早便待在那儿,百无聊赖地啃大饼,见他们,挥挥手打了招呼。
他先上了轿,放下木阶,梅雨乖乖踩上去,随后他半探出身将她轻轻松松抱入轿内坐好。
柳若风叹息:回到京城,我寻匠人给你造个轮椅罢。
梅雨摇头:不了,我又不是真的走不动路了。
柳若风嗯一声,并不坚持,抱胸靠坐垫上闭目养神。
听见马夫喊了声驾!马车摇晃起来开始前行。
梅雨舔了舔下唇,终于忍不住道:夫君。
柳若风睁眼看过来:何事
那妇人——
忽地,他倾身含住她的双唇,缠绵地吻着。她被吻得昏头转向,感到那双粗糙的大手掀开罗裙,凉飕飕的,她有些慌张,卷拳头胡乱锤他的肩、胸口,他满脸不悦地放开她的唇齿。
梅雨瞪他:你想干嘛!
初尝荤味的男女,独处时难免情不自禁,然时时顾及着轿外的马车夫,不敢太过火。
对男女情事,她的确比其他女子开放许多,可也是有羞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