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在病房外,听见了莱春英的声音。
就在莱阳反应过来的一瞬,她伸手去抓江极峰。可惜,晚了半步,她的手将将擦到江极峰的袖口,他已经推门迈了进去。
“爷爷!”
听见江极峰的声音,莱阳的心咔的一下,碎了一块。
莱春英再蠢,也能判断出江极峰的身份了……
莱阳站在门口,没有进一步跟进门。
她快速扫了一眼病房。
此时,除了一脸震惊的莱春英外,病床上还躺着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眼睛似乎有点问题,盯着自己看时,眼睛随着脸部肌肉不停地抽搐。
靠着窗户的位置,还站了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男人穿着军装,脸色铁青,板板正正地靠着窗台,炙热的阳光贴在他身后,他纹丝不动。
忽然,莱春英哦的一声,回过神来。
她指着病床上的老人,质问江极峰。
“你叫他什么?!”
莱阳眼见要露馅,流星似的划到了莱春阳跟前,“大姑,你来这儿找我么?可惜了,那二十块钱我已经祸害完了……”
她摊开手,故意分散莱春阳的注意力。
谁料,莱春阳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挤到了老爷子跟前。
“他是你什么人?!”
莱春阳再一次发问。
病床上,江山仰头看向孙子,肌肉抽动的频率更快了。
江极峰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把爷爷江山挡在身后。
“我叫江极峰,是江含冰的侄子。我现在替我叔叔,履行和莱阳的婚约。”
“还有一点,你不是莱阳的父母,我们的婚姻,还轮不上你插嘴。”
“明白么?”
江极峰声音低沉,很有压迫感。
可这些东西,在莱春英面前通通无效。她瞪圆了眼睛,消化着江极峰的信息。
忽然,她熬的叫了一嗓子,砰的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她的双手呼天抢地往地上拍,双脚开始玩命儿蹬水泥地。
“天呐!”
“不是人啊!”
没几秒钟,她的布鞋就蹭掉了。
她仿佛哭丧似的,开始哀嚎,
“弟弟啊,弟妹啊。是我对不起你们啊……”
“江家全家都不是人啊,侄子要娶自己的婶子做老婆啊!”
“这是乱伦啊!”
江极峰看见这副情景,立马转身观察江山的身体情况。确定爷爷没有被惊吓到后,他的目光又掠过中年男人。
最后一次目光的跳跃,他留给了莱阳。
莱阳镇定自若的站在门边,她的手往后一搂,把门的插销给搭上了。她歪了一下头,冲着江极峰粲然一笑。
下一秒,莱阳仿佛踩了风火轮似的,挪到了江极峰跟前。
“咱们,还结婚么?”
她低声问。
江极峰看了眼爷爷,点头。
“钱,今天能给我么?”
她又问。
江极峰眉眼间闪过一丝轻蔑,还是点了下头。他心里发苦,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如此倒霉……
一个掉进钱眼里的歪心女人,竟然让自己碰上了。
“好嘞,那这里交给我吧。”
莱阳的声音擦过江极峰的耳朵,她扬手把莱春英的拦住了。
“大姑,什么叫乱伦啊?”
“我和江含冰又没结婚!江含冰他跑了,和我解除婚约了。我单身,江极峰也是单身,我们要结婚,怎么就成乱伦了?”
听见莱阳厚颜无耻地说这些,莱春英把脸埋进双手,开始嚎叫。
她断断续续的,把莱阳一家骂了个遍。
从她过世的爸爸,到她不知好歹的妈妈,骂他们生出来一个小贱人,骂他们只知道生不知道教育……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她终于骂累了。
莱阳缓缓蹲下,凑到了莱春英身边。
“大姑,我铁了心和江极峰结婚了。至于彩礼钱,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还是那句话,你又不是我爹妈……”
呵呵!
莱春英笑了两声,她缓缓地爬起来,拍掉身后的浮灰。
“行啊,我不是你爸妈……”
莱春英眼珠子一转,眼底涌出些许坏水。
“话说回来了,你自己也承认你不是我家人,你又骗光了我家的钱!我报警抓你,总没问题吧?”
站在病床前,江极峰的目光,缓缓瞥向了莱阳。
他很乐于看这场乐子。
莱阳要是一气之下,当着爷爷和爸爸的面儿,再把自己大姑暴打一顿,那才是真热闹……
到时候,爷爷兴许就不会让自己娶这种女人了。
然而,江极峰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算盘珠子却没有砸在莱阳的脸上。
莱阳抽了下鼻子,眼泪奔涌而出。
“大姑!你怎么有脸和我提钱?”
“三年了,我在棉纺厂做挡车工,在你家做保姆。所有的工资都给你了,我一分没留……你骗我说,那些钱是我的嫁妆。我要结婚了,你就把钱都还给我……”
“可你呢,你把我的钱,全拿去赌博了。我一千多元的工资,就只剩下二十块了!”
莱阳哭诉着。
江极峰嘴角斜钩了一下,心想,且不论她的话是真是假,这女人的演技真是好。
病床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江山抽了抽鼻子。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这都是经历了什么啊!江山掐着被子边儿,手指边缘因为用力过度,失了血色。
江极峰听见声音,回头去看爷爷时,只见爷爷的眼眶子红了……
江极峰失算了,莱阳不仅没打人,还开始上演苦情戏。爷爷看莱阳的眼神,哪有半点厌恶?
简直是既可怜又心疼,恨不得立马把自己嫁给这位恩人之女!
“爷爷,你还好么?”
江极峰紧紧攥住爷爷的手。
医生说过,爷爷就这几天的日子了,他的心在腔子里怦怦跳,头皮开始发麻,他又想起了爷爷的临终遗愿。
江山的手,跟着嘴唇一起发抖,
“她一个姑娘啊,怎么过得这么苦啊?”
老人的眼膜上,瞬间氤氲上一层雾气。
“跟我算账,我养你不用钱吗?!”
莱春英气急败坏,吼了起来。
“爷爷……”
莱阳身后,传来了江极峰急促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只见江极峰的爷爷整个人涨得通红,嘴唇却是一片惨白。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也快步冲了上去,
“爸爸!”
他是老人的儿子,江极峰的父亲吧?
莱阳猜想。
此时,江家围在床边,乱成一团,莱春英还在不喋不休,“莱阳,咱们今天就好好掰扯一下!”
莱阳一心让她滚蛋,便一把揪住了莱春英的胳膊,眼中射出寒光,
“莱春英,你和你亲家公钻高粱的,算乱伦么?”
她这句话一出,莱春英的瞳孔急速放大。
“你,你放屁!”
莱阳挑了一下眉眼,速战速决。
“我是不是放屁,你心里清楚得很。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滚,我立马去找你的亲家母……”
不等莱春英给任何反应,莱阳高高举起三根手指,开始倒数。
“三!二!一,”
最后一个数还没落地,莱春英咔嗒抠开插销,瞬间消失在病房门前。
几秒钟后,几个白大褂涌了进来。
所有站着的人,都被轰了出来。莱阳靠在走廊的绿色墙围上,偷咪眯地瞧着江极峰和那个男人。
就在这时,那人的目光,刀子似的杀了过来。
在和莱阳对视的一刹那,他脸上的寒气被硬生生地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他冲着莱阳点点头,走过来时脸上挤出几分笑。
“我是江枕石,是江极峰的父亲。”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脸色骤然恢复了严肃,他向莱阳深深一鞠躬,把莱阳惊得钉在原地。
只听江枕石压着火说道:“我还有一个身份,我是江含冰的大哥。”
“我代我弟弟,向你赔不是。他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呲……
不和谐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江极峰嘴里冒了出来。
他靠着墙,不易察觉地翻了个白眼儿。
“咱们爷俩真够倒霉的。”
江枕石一个眼刀杀过去,江极峰的目光滑得就像泥鳅,滑溜溜的和他擦边过去了。
江极峰双手插兜,仰头看向天花板。
见儿子消停了,江枕石又看向莱阳。
“让极峰先带你回家,咱们有话晚点再说。”
莱阳向是个懂事儿的,江极峰爷爷发病,多少和自己有那么点关系。她心里过意不去,跟江枕石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想留下来帮帮忙。
谁知,江枕石摆手就像拨浪鼓。
“爷爷的病,真的与你无关。你先跟极峰回家,咱们有话晚点再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莱阳不再勉强。
和江枕石道别后,莱阳跟在江极峰身后,两人穿过医院后门,七拐八绕了一阵,顺着山坡往半山腰上走。
一路上,安静得只能听见脚踩碎叶的声音,莱阳忍了好久,还是问了一句。
“你爷爷,生的什么病?”
闻言,江极峰没回头,步子却不自主地快了起来,因为他的鼻尖和眼眶子全红了。
他不想告诉莱阳,自己爷爷的命就剩这两天了……
他怕自己一语成谶。
同时,他也提防着莱阳借此威胁自己,让爷爷死不瞑目。
“能有什么病?”
江极峰冷然一哼,“老人家上了岁数,头疼脑热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