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垫着脚,静悄悄地跟在莱春英身后。
约莫十来分钟后,莱春英在巷子尽头消失了。
莱阳穿出巷子时,只看见一片高粱地。风吹高粱杆子,晃来晃去,哪里还有莱春英的影子。
高粱地像青纱帐似的,一直延伸到天际。
完了!跟丢了!
这时,高粱地里传出男人笑声,
“春英啊,我说你男人不顶用是咋的?专盯着我一个人弄?这才几天啊,我这玩意儿都被你弄钝了。”
“去你妈的,老不要脸的东西,我白给,你还挑三拣四?”
莱春英笑得断断续续。
地里,传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莱阳眼睛骤然睁大,她提着耳朵听,那是两人解皮带扣的声音。
“老韩,你老婆昨天中午又把我堵路上了,找我要钱,你就不能帮帮我?”
“跟你说实话吧,我手头紧,彩礼钱我是一时半会儿退不出来的。”
“那丫头……”
一声“嗯”后,两人的呼吸声不对劲儿起来。
一声急似一声,像两只破锣互相敲击,又像误入了野生动物园。
莱阳被恶心到了!
她本不想再往下听,可她竟然发现大姑和她亲家公偷情,她又忍不住地想往下听内容。
于是,她强忍着呕吐,屎里淘金。
两人一浪拍一浪,她听了个清楚明白。
老韩想帮莱春英,缓一缓她家的债务。可惜自己的老婆太彪悍,他管不住。于是,老韩给姘头出了个主意。
“一会儿你回家去,把你侄女给药翻。我把她扛回家,让我儿子霸王硬上弓。”
“事成之后,还怕她不嫁?他不嫁我儿子嫁谁啊?谁会娶一个脏了身子的女人?”
哈哈哈……
青纱帐里传来莱春英的窃笑声。
“真有你的,老韩。”
明明是夏天,莱阳冷得发抖。
难以想象,自己的命运,就在这对奸夫淫妇的浪声中,被如此轻易地决定了。
若不是自己赶巧听见了他们的诡计,那今天晚上,自己必然在劫难逃。
冷清清的月光下,莱阳猛地转身往家里返,一路上她的腿脚飞快,就像装了小马达似的。
关于逃跑的计划,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可是她的心乱了,暂时不能集中精神。而计划这种事情,是最需要精密设计的……
每当她要摸清迷雾中的那条线时,原身的影子就会在她脑子里翻腾。
原身真是命苦!
十五岁爹妈相继去世,她被大姑以疼爱弟弟唯一的骨血为由,接回家抚养。她本以为自己掉进了福窝,没成想自己掉进了狼穴。
大姑对她动辄打骂,抽骨扒皮也就算了,没想到……
莱阳抽了下鼻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这不是她的眼泪,莱阳心里清楚着呢。她狠狠地蹭了一把眼角,在自己秀丽的脸蛋上轻轻一拍。
“傻丫头,有我在呢!别怕。”
莱阳回到家里时,姑父魏大海正坐在台阶上抽烟。
她脑中飘过一个念想,要不要把绿帽子的事情告诉他?
莱阳在原身的记忆里,细细翻找着关于魏大海的记忆。
魏大海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帮着莱春英欺负原身,还趁着赖春英不在时,对着原身动手动脚。
有好几次,要不是原身拼命呼救,她已经惨遭毒手了……
此时,魏大海的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弄俩菜去!妈的,一个个都不在家,老子到现在还没吃饭。”
魏大海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力一碾,恶狠狠地瞪着莱阳。
忽然,迷雾中的那条线,一点点地清晰起来。莱阳看清了那条线,那条线也有了灵魂似的,在她眼前嘣的一声绷得笔直。
莱阳心中冷然一笑。
她蹭了下额头上的汗,语气又急又快。
“姑父!不好了,大姑赌钱又输了,让你拿50块过去给她应急……”
魏大海猛地一顿,
“死婆娘!又在赌博?”
他脸色凌厉,直勾勾的盯着莱阳的眸子,
“她自己怎么不回来?”
莱阳眼睛通红,
“我大姑她回不来,她现在被人绑着。绑他那人说了,不见钱就剁他的手。”
魏大海背着手,开始飞快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的脚步又急又碎,显然是一点主意也没有的。
“妈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烂手。她就不知道,家里的钢镚都凑上,也凑不出三十块吗!”
莱阳火上浇油,带着哭腔偷偷看魏大海,
“姑父,那也不能看着大姑被人把手剁了啊……要不,有多少先拿多少?”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说韩家人晚上要来,她晚上必须赶回来处理韩家的事情。否则,韩家那婆子是要烧屋子的。”
一听烧屋子,魏大海的脸都吓白了。
他赶紧回屋翻箱倒柜,几分钟后,他抓出一大把零钱掼在地上。
钢镚,毛票,稀稀拉拉地淌了一地。
魏大海且骂且退,坚决不肯跟莱阳一起去救自己老婆。莱阳勾了勾嘴角,把钱捡起来往兜里一塞,风一般地消失在门口。
她走了,揣上自己能带上的所有的钱,走了。
第三天早晨,江极峰被闹钟吵醒。
他坐在床上,搓了一把脸,滚烫的气息在脸上游走,他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就在一周前,得知江含冰和人私奔出国,爷爷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摔下了楼,进了医院抢救室。
那时,他刚跟部队请了探亲假,准备好好游览一番祖国的大好河山,得知爷爷重病,他立马赶回了家。
他没见到抢救室里爷爷,但爸爸向自己传达爷爷的最新指示,要自己代替叔叔,和爷爷恩人的女儿结婚。
他听罢后,气笑了。
让自己娶江含冰的未婚妻?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说女方是自己未来的小婶儿,就说江含冰这个人,比蛇虫鼠蚁更让他厌恶。
让他替江含冰还孽债,还不如一刀捅死他来得痛快……
江极峰憋着火,反问爸爸,
“凭什么要我娶她啊?!”
爸爸揪住他的耳朵,厉声呵斥,“你不娶谁娶?难道要我娶?”
“也不是不行。你们才是一辈儿人。”
江极峰刚嘟囔完,耳鸣声嗡的一下,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那一耳光,已经隔了几天,江极峰还是越想越气。
胡乱洗了一把脸,他揣上结婚申请出了军营,朝城南的棉纺厂去了。
他在公交车上晃荡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工友们听说他找莱阳,都表示没瞧见。
江极峰无奈之下,只好又去了莱阳姑姑的家。
站在230的门牌号下,他拍了两下院门。
“谁啊?!”
门内,传出女人的声音,声音不善。
紧接着,院门开了。
一团火轰然而至,烧的江极峰脸疼。他定睛一看,那团火是莱春英。
站在门内的莱春英,一眼就认出了江极峰。
见到江极峰,她立马想到莱阳那个小贱人。
前天夜里,莱阳把自己家仅有的二十多块钱骗光跑了,她今天连买菜的钱都没了!为了这件事,她和魏大海对骂了一整天。
莱春英冷然一哼,一手压着门板,一手叉着腰。
“你找莱阳?”
江极峰不明所以,只觉得她的眼神要杀人。
莱春英一手抵着房门,咬牙切齿起来,“我告诉你啊!莱阳骗光了我所有的钱,跑得没影没踪了,我正要找你们江家的事儿呢!”
“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在莱春英的咒骂里,江极峰听明白了。
莱阳跑了,还卷走了家里的钱。
他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眼前这位中年妇女就要把账算在他江家的头上了。
江极峰眉头一皱,简直要烦死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凭什么要给那江含冰背黑锅?
不对啊!
江极峰脑中一晃,盯住了莱春英的嘴,她刚才说的是“未婚妻”啊!这中年妇女是不是认错人了,以为自己是江含冰?
反正莱阳跑了,一切都无所谓,都不重要了!
只是她别想把莱阳失踪的事情,赖在自己头上。
江极峰冷哼一声,立刻抽身出来。
“你还有脸找我要钱,我还没找你要老婆呢。她可是姓莱的,如今我们要结婚了,她人还跑了,你怎么赔偿我呢!?”
钱字,是个开关。
江极峰的话音刚落地,砰的一声,大门撞上了,差点把江极峰高耸的鼻梁拍扁。
烈日当空,江极峰要被晒化了。
他四下看了一眼,江极峰茫然起来。
莱阳那女人,答应了和自己结婚,敢情是骗自己玩呢?他忽然又有些开心,她不想和自己结婚,自己更不想和她结婚!
可高兴了没半分钟,江极峰的心口一沉。
爷爷在医院吊着命,就等看见自己娶恩人的女儿,好闭上眼睛回归极乐。可她现在人跑了,自己该怎么跟爷爷交代呢?!
莱阳啊,莱阳。
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骂完莱阳,江极峰只能坐上公交车往回返,想先把这巨变告诉爸爸。
公交车上,江极峰的目光在街道上刮过,脑子里乱草杂生。
他又想到了莱阳。这女人好像也没那么看重江家的地位……如果她很在意江家的地位,她为什么要跑呢?
就在江极峰脑子乱糟糟时,忽然,一个背影黏在了他眼睛里。
那背影瘦而高挑,衬衣洗得发白发烂,几乎就要成破布了。
这不是莱阳,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