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日,庭审正常开始。
法庭的门被推开时,旁听席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
陈恩坐在被告席上,看见苏黎进来,立刻露出讨好的笑,还朝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他大概还以为,今天这场庭审不过是走个过场。
等我这个替罪羊被他编排出面顶罪,他就能全身而退。
法官敲了法槌,庭审正式开始。
检察官念完起诉书,轮到苏黎辩护。
她站起身,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平常在法庭上的样子没两样。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陈恩并非故意犯罪,事发时他处于精神恍惚状态,且事后积极配合调查......
她念着提前准备好的辩护词,声音平稳,条理清晰。
陈恩在下面听得连连点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我飘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只觉得恶心。
他大概忘了,当年我替他顶罪时,苏黎也是这样站在法庭上,说着类似的话,把黑的说成白的。
可就在检察官准备反驳时,苏黎突然话锋一转:
但在进一步调查中,我发现了一些新证据,足以证明我的当事人存在故意隐瞒、伪造证据等行为。
这话一出,全场都静了。
陈恩脸上的笑僵住了,像是没听清似的,张着嘴愣在那里。
你说什么
他忍不住低喊一声,被法警警告地瞪了一眼。
苏黎没理他,转身走向书记员,将手里的卷宗递过去:
这是陈恩伪造受害者家属谅解书的原件,以及他模仿签名的笔迹鉴定报告。这是他将五十万赔偿款转入私人账户的银行流水,还有他挪用傅修远母亲医药费的转账记录,共计十七万。
她每说一样,陈恩的脸就白一分。
等说到最后,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苏黎!你疯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提交证据。苏黎回头看他,眼神冷冷的没有半分温度,作为律师,我有义务保证庭审的公正。
公正陈恩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声音尖利,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让傅修远出来顶罪!你现在搞这出是什么意思!
傅修远死了。
苏黎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法庭上。
她转过身,眼神紧紧落在他的身上:
出狱第三天,被你没安抚好的受害者家属打死的。
陈恩愣住了,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死了怎么可能!你骗我!你肯定是想独吞什么!
他挣扎着要冲过来,却被法警死死按住。
苏黎毫不畏惧地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骗你什么骗你那笔被你拿去买跑车的赔偿款还是骗你把傅修远母亲关在精神病院活活饿死的事
你、你怎么知道......
陈恩的声音突然发颤,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黎冷笑一声,从卷宗里抽出最后一份文件。
这是精神病院李医生的证词,他说当年是你指使他给傅修远母亲注射过量镇静剂,还伪造了精神疾病诊断证明。
陈恩彻底慌了,脸色一瞬苍白,嘴里胡乱喊着:
是你!都是你逼我的!当年要不是你求我帮你爸,我怎么会......
我爸的公司破产,你家借的钱,我早就连本带利还清了。倒是你,这些年用我的钱养情妇、赌钱,我替你填的窟窿还少吗
旁听席上传来窃窃私语,陈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像疯了一样尖叫:
你这个贱人!你早就想害我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早就跟傅修远那个死鬼串通好了!
他死的时候,你正在搂着别的女人庆祝我帮你摆平了官司。陈恩,你欠傅修远的,欠他母亲的,今天该还了。
陈恩还在嘶吼,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可声音里的底气越来越弱。
他大概终于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栽在他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苏黎手里。
我在法庭中央,看着眼前这一幕。
检察官已经开始请求法官采纳新证据,陈恩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法警几乎是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苏黎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替我讨回公道,还是仅仅因为被陈恩骗了,咽不下那口气。
只是,我也不想知道了。
看着陈恩那副歇斯底里又绝望的样子,我只觉得心里那块被冰冻了多年的地方,好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该还的,总要还的。
庭审结束后的第三个月,判决结果下来了。
陈恩数罪并罚,被判了十五年。
听说他在看守所里得知消息时,当场就疯了,抱着铁栏杆哭喊着苏黎的名字,说要杀了她。
可没人理他,那些被他欺骗过的狱友,见了他就往他饭里吐口水。
他曾经最在意的脸面,最后成了别人脚下的泥。
我跟着法警去监狱看过一次,他穿着囚服,头发花白得像团乱草,蜷缩在角落啃馒头,眼神呆滞。
曾经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连影子都没了。
而苏黎的下场来得更快。
她提交的证据里,有当年替陈恩作伪证的记录。
虽然最后反戈一击,但包庇罪和伪造证据罪跑不了。
律师执照被吊销那天,她站在司法局门口,站了整整一下午。
后来听说她去找过陈恩的父母,想讨回当年帮陈家填的那些窟窿。
结果被赶了出来,还被泼了一身脏水。
她爸当年的公司早就没了,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守着那套老房子。
我最后一次跟着她,是在精神病院门口。
她不是来看谁,就是站在那里,看着铁门发呆。
曾经踩着高跟鞋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女人,如今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面包,眼神空得吓人。
有人说她精神出了问题,总在半夜喊对不起。
喊的是谁,没人知道。
那天傍晚,她沿着马路慢慢走,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倒了。
司机跑了,她躺在地上,血流了很远。
我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眼睛慢慢闭上。
最后那一秒,她好像看到了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其实她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她的下场,是她自己选的。
就像陈恩,就像我妈,就像我。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选择付了代价,只是轻重不同而已。
风起来了,卷起地上的落叶。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要飘到天上去。
老家院子里的玫瑰,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浇水。
我妈总说,花开的时候,日子就好了。
或许吧。
只是这好日子,我和她,都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