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好。
赵无常一夜好眠,醒来时阳光已透过暗黄窗纸斜照在他身上,光束中尘糜浮动。
耳边传来两只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姐,姐夫好懒啊,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没起!”
“对,咱可不学他!”
“嗯嗯!村正爷爷也说早起的小鸟有虫吃。姐你放心,我肯定不跟姐夫学!”
“对咯,柱子真乖!”
门外,是丁梨和何柱子姐弟俩背着他嚼舌头!
赵无常嘴角一抽。
他怎么睡死过去的这丫头不知道吗?
竟然还在背地里笑话他懒!
行,等着!
过了一会儿。
吱嘎——
裂缝的木门被推开。
丁梨端着粟米粥走进来。
倒不是猜着赵无常睡醒才来的,而是昨晚放在空间的豆子皆泡发成功,顺便还种出了一些嫩豆苗,她准备拿去镇上卖。
何柱子也会跟着去。
家里白天没人,所以她先把吃的送进来。
赵无常凉凉瞥了眼粥碗,话里有话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丁梨端碗的手一僵。
因为白天要出去,不担心这家伙对自己图谋不轨,她没在这碗粥里下药,只是正常的粟米粥而已。
这家伙突然这么问,显然是觉出昨晚的粥里有“料”,故意敲打她!
看来同样的招使第二次就不灵了,今晚得另想法子对付他!
丁梨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很快镇定下来。
“没有啊。”丁梨淡道。
赵无常挑唇暗笑,还挺会装。
“我昨天说过,每天扎一个时辰马步,忘啦?”赵无常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丁梨睫毛猛地一颤,吃惊地瞪着他。
原来是为这!
心头一松的同时,又涌上一股不耐。
当即黑了脸:“我现在没空。”
她还要去镇上做生意,哪有功夫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赵无常冷淡淡晲了她一眼,“不行,昨天说好的。”
丁梨气鼓鼓道:“谁跟你说好的?”
赵无常从容地、理直气壮地:“就昨天,晌午,你舅母走后。”
丁梨银牙咬得咯咯响。
这家伙昨天要她练好武功保护他,听听,这是一堂堂男人该说的话吗?
像话吗,啊?
赵无常侧过身,自己给自己背后塞了个草垫子,舒舒服服靠坐在床头,倨傲地抱起双臂,真就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
“习武需从幼年时练起,你如今年事已高,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间,需得勤加练习方能可补拙,所以,扎吧,别偷懒。”
丁梨:“!!!”
“我还要出去做生意!”
赵无常冷哼一声,手指探入袖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块银锭摆在床头矮柜上:“我付你钱。”
丁梨瞪着那块比她拳头还大的银子,吃惊得说不出来话。
这么多钱,莫非这家伙真动了让自己当保镖的念头?!
还有,这好大一锭银放袖子里也不嫌硌得慌!真能藏!
……
另一边,何家。
许氏自打昨天顶着被打肿的脸回去后,气就不顺。
早晨起来,双颊依旧肿痛不已,只能一手拿着包冰雪的帕子冷敷阵痛,一手做早饭。
她心里一会儿想着王老财那五十两,一会儿又想着悬赏告示上的一百两,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昨天真是倒了血霉,好好的一百五十两银子,说没就没了!小贱人不得好死!”
许氏边烧火边咒骂。
抬头看见何顺坐在堂屋里抽旱烟,心头莫名烦躁,“你昨天也不帮我!”
何顺指着自己眼眶上厚厚的血痂,委屈说道:“我这副模样,怎么出去?”
其实这伤倒没什么,他昨天也确实想去帮忙,可那会子许氏正被村里人围着骂,他怕过去惹一身骚,走到半路就回来了。
许氏咬牙,快到嘴的一百五十两银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她转眸看向隔壁屋的女儿。
何月容此时才刚起,正在窗边对镜梳妆。
俏丽的身影被粗布旧袄衬得臃肿,娇花般的小脸因为缺少首饰装扮失色。
她这可怜又可人疼的大闺女哟!
何月容今年十五,她想为她在镇上说一门好亲,但想嫁高门嫁妆就必须丰厚。
她攒了这些年,已经攒够二百两,能让容儿嫁给举人做小,但如果攒五十两,容儿就能做平妻,如果再有一百两……
许氏精明的三角眼眨了眨,一条新的计策,悄然爬上心头。
她朝女儿招手:“容儿过来,待会儿这样……”
……
何月容一路哭哭啼啼跑来时,丁梨正炸毛。
起因是她觉得独习武不如众习武,便把教何柱子夜扎马步,然后两个人一起——
扎马步半个时辰。
两个半个时辰加起来等于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的马步扎完,她想拿矮柜上的大银子。
谁知赵无常不肯。
眼疾手快地收走了银锭。
“你耍赖!”
“你才耍赖。”
砰——
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表妹,对不住!”
“我今天才知道爹娘居然做了那样昧良心的事!”
“表姐替爹娘给你赔不是!”
何月容一边哭一边喊,刻意让村里乡亲们都听到。
她不大懂心机,只是娘说了,既然小贱人昨天联合乡亲们对付他们,那他们就用同样的法子回敬。
娘还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听娘的。
外头冰天雪地,村里人都窝在屋里猫冬,或者在自家地窖尝试种药草,总之,都空闲在家。
大伙听到动静,好奇地走出自家屋子。
“何月容喊什么呢?”
“哪里是喊,是哭呢!说是刚知道昨天爹娘做错了事,专程来给表妹赔不是的。”
“可没见这俩姐妹素日怎么要好啊?”
“兄弟姐妹间磕磕绊绊很正常,贵在关键时候肯伸手帮一把。”
“可说呢!看来容丫儿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何月容撞门却不入,独立在屋门口大声悲哭,伤心地对丁梨道:“表妹,表姐来给你赔不是!”
丁梨注意到她脸上的悲伤神色很不自然,刚刚口口声声道歉,却明显不是对着自己说话。
厚厚的额发下,一双眼睛闪烁不定。
哭的时候眼神还不住地往四周偷瞄,每看到多一人围观,便会把哭声拔高几分。
丁梨冷冷看着何月容,幽潭般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
这拙劣的演技,以为能骗过她?
可是,她识得破,并不代表别人也识得破。
围观乡亲纷纷围拢过来。
“容丫儿是个懂事的,梨丫儿,你就原谅你表姐吧!”
“是啊,你舅舅舅母是不对,但你表姐无辜啊!”
“你表姐既然能来赔不是,必定是你舅舅舅母也知道错了,就是拉不下脸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