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梨拉着何柱子的小手回家。
此时天已漆黑,墨色的苍穹上无星无月,村正担心他们看不清路摔跟头,特意给他们扎了一支火把照亮。
等回到家,屋里也是一片漆黑,清灯冷灶,瓦盆里,用来取暖的柴火也熄灭了,冰冷得跟外头没区别。
丁梨把火把交给何柱子,自己则装模作样去了柴房。
白日捡的柴火都收在空间里,她借去柴房的功夫把柴偷渡出来。
“冻坏了吧,快把火点上。”
丁梨抱着柴从柴房走出来,蹲在地上将柴火一把一把折断,投进瓦盆。
空间干燥,又有一日七十的倍速,只小半天功夫,原本埋在积雪里的柴火就变得干爽无比。
何柱子将火把探入柴火堆点燃,几乎顷刻之间,干柴便“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
火光一下子照亮了黑黢黢的茅草屋,整间屋子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只是——
橘红色的火光闪烁跳动,屋里东西的阴影被映射得满墙乱晃——
最终晃到赵无常那张缝着狰狞假疤的面具脸上!
“啊——”
何柱子没防备,一声骇叫,当的丢了手中火把。
涂抹了松油的火把掉进瓦盆。
“轰”的一声,火苗燃得更旺,赵无常脸上的阴影也跟着愈发浓重,红色火光映着那道从右眼角一直横亘到左颧骨的刀疤,看上去尤为瘆人。
“姐!”
何柱子吓坏了,一头扑进丁梨怀里瑟瑟发抖。
丁梨赶忙轻拍他后背安慰:“不怕不怕啊……”
是她疏忽了,忘了告诉何柱子家里有人。
“他……不是坏人。”
应该……不是吧?
不过管他呢,她已经从药铺买了草乌和生麻子回来,待会儿磨成粉拌在粥里,放倒一晚上不成问题!
想到这个,丁梨心下稍安,等何柱子昂起脑袋,睁着一双惶惑的大眼睛看过来时,她语气坚定了些。
“他不是坏人。”
“那他是谁?”何柱子小声问,声音还带着哭腔。
“他是……”丁梨一时间有点说不出口。
相公?
她早上的确这么对外人说过,但此刻面对何柱子,这个称谓又似卡在了嗓子眼,叫不出来。
他俩是假的。
而且她打心底里也没想过要嫁人。
正迟疑间,一道淡淡的声音,忽然从眼前男人两片憨厚的假唇边溢出。
“我是你姐夫。”
没皮没脸似的。
丁梨:“……!!”
倏地瞪大了眼睛。
但某人眸光很沉,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表面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漩涡,他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静静凝视着她,似是一种警告。
好吧,做戏做全套嘛,她懂的……
“姐……他真是姐夫?”
怀里,何柱子惊疑地看着她。
丁梨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点了点头。
其实无非一个名声而已,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等去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后,谁又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也就是前世在宫里呆了一辈子,前后左右接触的无非那么几个人,习惯了那时的思考方式罢了。
由于点柴时受到了惊吓,何柱子紧紧攥着丁梨衣角,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步都不肯离开,小尾巴似的。
哪怕里屋烧着柴,比外面暖和,他也不愿意呆。
丁梨自己也不大放心,便由着何柱子去。
她怕何柱子冷,特意提前把灶屋的炉火烧得旺旺的,嘱咐他呆在炉膛前烤火。
“你就坐在这里。”
丁梨搬了个小板凳给何柱子,转身要走。
何柱子刚想松开衣服的小手又一把攥紧,“姐你别走!”
丁梨苦笑:“我不走,我只是想去门口捡块石头。”
小板凳瘸了一条腿,坐着不稳当,她想找块石头垫一垫。
何柱子怯生生地道:“那、那我和你一起去。”
丁梨无奈:“好,一起去。”
不就两三步路的事儿嘛,这胆子比兔子还小……
她不由想起自己前世那会儿,也和何柱子一般大,也曾如此依赖过一个人,可后来……
想起这些,女孩寒泉般的眸子在夜色中暗了暗。
……
手头只有粟米,晚饭做起来倒也简单。
丁梨煮了半锅粟米粥,但是比晌午的浓稠,还加了盐巴调味。
又但是,给赵无常的那碗里加了一点儿“料”。
丁梨把草乌和生麻子研磨成粉,按前世的配比调制低配迷药,虽无法完全麻痹对方,但维持一晚上绝对没问题。
家里只有一间屋一张床,女孩子孤身在外总得学会保护自己。
唯有把那家伙放倒,她今夜才能安心入眠。
把粥与药细细拌匀,又特地多加盐掩盖苦药味,确保完全看不出端倪后,丁梨便准备端粥进屋。
何柱子小步蹭了上来,鼓起勇气道:
“姐,你忙了一天了,先吃饭吧,我、我去送饭。”
“你不怕了?”丁梨意外。
“我、我想通了……有了姐夫,娘就不能再欺负你了。
有了姐夫,等明年你满十五后就不用交罚税了。
有了姐夫,就有人保护你了,这是好事,我不怕!”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地望着她。
虽然姐夫长得比鬼还难看,但好歹是个男人,活人,姐姐不嫌弃,他也不嫌弃!
丁梨:“……”
不怕就不怕,但你一副强吞苍蝇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好笑地捏了捏弟弟脑袋上的小揪揪,“姐姐知道你乖,但粥还是姐自己来送。”
粥里加了料,她多少有些心虚,怕被识破,她不能让何柱子替自己冒险。
“你记着,要是听见屋里传出动静你就跑,去村正爷爷家过夜,知道了吗?”
何柱子眨眨眼,不明白姐姐是什么意思。
“记住了没?”丁梨又问了一遍。
“嗯……嗯!”何柱子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
屋里,柴火烧得很旺,果然比外面暖和得多。
丁梨端粥进门。
“请吃吧。”她把粥碗递过去,心里暗翻了个白眼。
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才招惹了这个大麻烦?
难道就为阻止许氏卖她?
她可真够窝囊的!
赵无常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接过碗来。
这粥里有药,当他聋还是傻,抑或是鼻子瞎嗅不出来?
没良心的臭丫头,早知道白天就不帮她打退何顺了!
不过细想想又觉得心虚。
是她救他在先,而他拿她的名节作耍在后……
行吧,这碗粥,他吃!
赵无常端起碗,仰脖将粥一饮而尽,连筷子都没用,爽快如今天中午丁梨饿急眼时干的那一碗。
齁咸!这厨艺……
可话又说回来,他也确实饿了,毕竟中午只喝了半碗米汤……
迷药低配归低配,见效还是挺快。
不消片刻,赵无常便闭上眼睛,沉沉坠入了梦乡。
竟是一觉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