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边城夜色,凉得像刀子。
远处守将府方向,喧嚣的乐声和酒气混在一起,熏得半个夜空都乌烟瘴气。
许长青停下脚步,听着那靡靡之音,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身后的王猛,瓮声瓮气地开口:主公,周牧那狗贼还在快活。
让他快活。许长青说,人死前,总要吃顿好的。
他转身,拐进一条更深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座府邸,门前石狮的棱角都被风沙磨平了。
镇北将军府的牌匾挂在那里,金漆剥落,露出底下的木头本色,像个卸了甲的老兵。
这里是萧振山的府邸。前任北境守将,一个硬骨头。
王猛上前,叩响了门环。三长两短,是军中旧识的暗号。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独臂老兵探出头。
他看到王猛,愣了愣,目光扫过后面的许长青,立刻变得警惕。
王猛这么晚了,将军歇下了。老兵的声音沙哑,身体堵着门,没有让路的意思。
许长青没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信封的角落,浸着已经发黑的血。
他将信递过去。
老兵盯着那封信,特别是上面用火漆封死的特殊标记,握着门板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沉默地接过信,侧身让开。
进来吧。
府里很安静,院子里只有风声。
几个石锁安静地躺在角落,兵器架上的刀枪剑戟,刃口都泛着幽微的寒光。
客厅里,灯火如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披着外衣,用一块旧布,一遍遍擦拭着一柄战刀。
刀身上布满了细小的豁口,每一个豁口背后,仿佛都藏着一场血战。
他就是萧振山。
将军。独臂老兵双手将信呈上。
萧振山抬起头,那双眼睛像鹰,锐利地刮了许长青一下。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接过了信。
他拆信的动作很稳,看信的表情也很平静。
但许长青看到,他的呼吸频率在变化。
越来越急促。
当他看到信纸末尾那两个朱砂写就的字——祭品时,他整个人僵住了。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信纸从他颤抖的指间飘落。
哐当!
擦得锃亮的战刀掉在地上,声音刺耳。
萧振山猛地站起,不是怒吼,而是死死地盯着许长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周牧......那个畜生!
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桌上。
咔嚓!
厚实的硬木桌面,被他砸得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他不是在骂蛮人。
他骂的是周牧,那个他曾经亲手提拔的后辈。
他要把满城军民,当成献给蛮夷邪神的祭品......萧振山胸口剧烈起伏,眼眶血红。
这位在战场上从未掉过一滴泪的老将,此刻身体却在发抖。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碎裂的桌子就在他手边。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头,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把这个给老夫看,想做什么
许长青平静地与他对视:将军,你的愤怒,能杀人吗
萧振山一滞。
周牧手握城防大印,三千城防军听他号令。我想杀他,不难。许长青向前一步,但杀了他,蛮族大军压境,谁来指挥靠将军你的名望,还是靠你这把已经掉在地上的刀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在萧振山最痛的地方。
他被架空,亲信被调离,手中无一兵一卒。
老夫......名望尚在,但已无力回天。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
不,你有。许长青说,只要你敢赌。
他转身对王猛说:带将军去看一样东西。
城郊,一处废弃的校场。
萧振山跟着许长青,心中满是疑虑。
然后,他看到了。
月光下,一百名士卒列成方阵,黑色的重甲在月下泛着死寂的光。
他们手持一人多高的陌刀,静静地站着,像一百座沉默的雕像。
一股冰冷、厚重的煞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