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的手机在凌晨两点十七分震动时，她正蜷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改“梧桐里”的夜景照明方案。屏幕蓝光映着她发青的脸，来电显示是“派出所王警官”。
“林小姐，您弟弟林小川在长乐路ktv和人起冲突，现在在我们这儿。”王警官的声音带着疲惫，“他欠了五万赌债，对方说不还钱不让走。”
林疏桐的太阳穴突突跳。她抓起车钥匙冲下楼，雨不知何时下起来了，打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车载广播里放着《夜上海》，唱腔甜腻，却衬得雨夜更冷。
派出所的走廊泛着惨白的灯光。林小川缩在椅子上，鼻青脸肿，左边眉毛上有道血痂。他看见林疏桐，突然笑了：“姐，你来得挺快啊？”
“谁让你打的？”林疏桐的声音在抖，“欠了多少？”
“五万。”林小川别过脸，“他们说……说不还钱就剁我手指。”
“你怎么不找我？”林疏桐拽住他的手腕，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上次给你钱，你说‘姐，我戒了’。”
“戒个屁！”林小川甩开她的手，“我朋友都玩这个，就我不能输？再说了，你开工作室赚那么多钱，借我五万怎么了？”他突然凑近，“还是说，你怕我拖累你？怕你那个‘星野空间’项目黄了？”
林疏桐的呼吸一滞。她想起三天前沈砚之说的“林小姐，你比我想象中难搞”——原来最难搞的，是她自已。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
林小川接过卡，手指在密码键盘上停顿了两秒，按了六个数字。pos机吐出凭条时，他突然说：“姐，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就是……觉得你太厉害了，厉害得让我自卑。”
林疏桐没说话。她望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出车祸去世，她抱着弟弟在殡仪馆哭了整夜；想起母亲再婚后，弟弟被送到外婆家，每年春节才能见一面；想起去年冬天，她加班到凌晨，回家发现弟弟蹲在门口，手里攥着给她煮的姜茶——虽然茶里放了半袋盐。
“以后不许再赌了。”她把卡收回来，“再让我知道一次，我把你送去戒赌所。”
林小川没接话，低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从派出所出来时，雨下得更大了。林疏桐撑着伞，看林小川缩在路边抽烟，火星在雨幕里忽明忽暗。“姐，”他突然说，“沈总今天给你打电话了吧？”
林疏桐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翻你手机了。”林小川踢飞脚边的烟头，“他说‘林小姐，需要帮忙吗’——切，装什么好人。”
林疏桐没接话。她想起下午沈砚之确实发过消息：“听说你弟弟的事，需要我帮忙吗？”她回了句“不用”，却把对话框翻了又翻。
“姐，”林小川突然拽她的袖子，“他是不是喜欢你？”
林疏桐的脚步顿住。路灯在水洼里碎成金箔，沈砚之的车就停在街角，车灯亮着，像双温柔的眼睛。
“上车。”沈砚之摇下车窗，声音被雨声模糊了些，“我送你回去。”
林疏桐想拒绝，却看见林小川冲沈砚之挤眉弄眼。她咬了咬嘴唇，拉开车门坐进去。沈砚之递来条干毛巾：“擦擦头发。”
林疏桐接过毛巾，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水味。她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突然说：“我弟的事，谢谢。”
“不用谢。”沈砚之发动车子，“他欠的钱，我让人打给对方了。”
林疏桐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沈砚之望着前方的雨幕，“你说过，家人是‘不完美的光’。”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三天前，他们在梧桐里看陈阿婆的老照片，沈砚之说：“我妈走的时侯，我抱着她的病历本在医院走廊哭，护士给我递了杯热水，说‘别怕，你不是一个人’。”她当时说：“所以你才那么想掌控一切？怕自已再当‘一个人’？”
现在，他的侧脸在雨里显得很软，像块被雨水泡开的糖。“沈总，”她轻声说，“你不需要当超人。”
沈砚之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雨丝：“我知道。但能当你弟弟的‘超人’，好像也不错。”
车子停在林疏桐的工作室楼下时，雨已经停了。林小川站在路边挥手，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林疏桐下车时，沈砚之突然说：“林小姐，明天晚上有空吗？”
“有空让什么？”她问。
“陈阿婆说，她孙子明天回国。”沈砚之从后座拿出一盒东西，“我买了桂花糕，陈阿婆说你爱吃。”
林疏桐接过盒子，桂花香混着雨后的清新钻进鼻腔。她抬头时，沈砚之的眼睛在路灯下亮得像星星：“我想和你一起去，听陈阿婆讲老墙的故事。”
林疏桐笑了。她摸出手机，给弟弟发消息：“回家吃饭，我煮了你爱吃的番茄牛腩。”
转身时，她听见沈砚之在身后说：“林小姐，明天见。”
风裹着栀子花的香气吹过来，林疏桐突然觉得，所谓“光的背面”，或许从来都不是黑暗。而是，当你愿意伸手，就能触到另一片温暖的光。